晓东在大学的时候是学生会某个什么部的部长,人长得英俊潇洒,身高又高,家里还有钱,是无数女生追求的对象。我们俩因为兴趣相投,和另一个技术宅组了一个不被社团联合会承认的组织,我们称之为不可思议现象研究社。
社团里的人也大多是被拉来充数的,都是晓东的哥们,或者是晓东的女友,前女友,前前女友。大家只是图有个据点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所以也没把社团活动当正事对待,除了几次晓东请客的宴席和夜场外,几乎就找不到哪次活动人是齐的。到后来,社团里活跃的就只剩下我,晓东,阿西和刘叶。
我还坚持,是因为社团活动室太舒服,太安静了,适合看书,还有免费点心和饮料,对了,晓东不让我们告诉大家这活动室是他花钱弄的。他说要低调。
“张宁,咱是好哥们儿吧?”
晓东和我不在一个班,他总是在傍晚的时候来我宿舍串门。
“你又搞大谁肚子了?我告诉你,你别老拿这种消息恶心我!”
“看你想哪去啦,你就说是不是好哥们儿吧。”
我惊恐地看着晓东:“你不会把你爸的厂子败了吧?”
“张宁!你要再这样我就不带你玩了啊!”晓东眉头一皱,好像真生气了。
“好吧,是总行了吧。”
“哎,这就对了,有些事我只想告诉好兄弟。”
“说吧,什么事。”
晓东警惕地顾盼了一阵,凑到我耳边说:“这里,有鬼。”
我一听,便很不耐烦地把晓东推开了。
以前晓东也会组织一些什么寻找不可思议现象的社团活动,除了我和刘叶比较积极参加,每次必到之外,几乎没人参与这听着坑爹,做起来更坑爹的活动。
“你省省······”
“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市郊的那个镇子,你没去过吧。”晓东没等我把话说完,就擅自做了决定。
九怜镇离市区很远,等我们驱车赶到时,已经很晚了。九怜镇其实很冷清,几乎没有人烟,镇里最豪华的的建筑除了镇政府,就是小镇西面的火葬场。
车子经过久怜火葬场,在一座瓦顶的平房前停了下来。
瓦房很破旧,门前也没有灯,几缕亦幻亦真的光线透着窗棂懒散又锋利地刺穿寒冷的夜风。
晓东从车上下来时脸上一种莫名的安详使我很惊讶,我不好说什么,跟他进了那间瓦房。
瓦房里已经有五六个人了。原来这是一间酒吧,我从来没听晓东说起还有这样一间酒吧。
房间里的人三三两两散乱地坐着,都是我不认识的人。
“怎么,”我对晓东说,“你什么时候成酒鬼了?”
晓东并没有答话,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没听到。从刚进来,我觉感觉这间酒吧充满了诡异的味道。
灯光很暗,我看不清周遭人的脸,房间的角落点着蜡烛,就是那种祭神的那种。吧台像是临时搭的,砖头甚至还很松。我一边感叹着这室内设计师的独具匠心,一边觉得不舒服起来。
晓东突然就自顾自地在吧台喝了起来,我担心他嗑药,就想上前看着他。他见我来了,向我推来一杯墨绿色的饮料。
“来,尝尝。”
晓东面无表情,嘴角还残留着墨绿色的泡沫。
这时我才发现,房间里的人每一个手里都端着一杯墨绿色的饮料。他们的脸色铁青,瘫软的身子布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他们半眯着眼睛,好像在笑,又好像不是。有点不对劲,我想,不行!得逃!
当我把拼命挣扎的晓东拖上车时,空气中漂浮着皮肉烧糊的味道,夜色里,离瓦房不远的火葬场似乎还在工作,真是天方夜谭。
那之后,不可思议现象研究社名存实亡。晓东并没有听我的劝告,依然每日往返于市区和九怜镇。
后来刘叶跟我说起晓东,说他的母亲早在他6岁那年,因为救他,被一辆卡车碾得什么都不剩,就是在市郊的九怜镇火化的,小小的孩子就没了妈,他现在的母亲,是父亲再娶的。
我可怜晓东的身世,想多陪陪他,就经常和他一起去他爱去的那间九怜镇酒吧。他常常喝醉,我奇怪这蔬菜汁一般的饮料还会上头。晓东一醉就会大哭,嘴里噼里啪啦说些让人难懂的话,他说他看见了自己的母亲,母亲对他笑了。我为了让他好受些,就没有阻止他,任凭他说着,说出来,一切又都会好起来的。
有一天晓东喝多了,等我们走出瓦房时,东方已现鱼肚白,只是天色依然发灰,周围的事物也只能看出个轮廓。不远处的火葬场上空弯弯曲曲飘渺着青烟,离世的人儿通过这样一种特殊的方式,离天空更近一点。
瓦房酒吧的老板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大爷,他匆匆经过我们的面前,说是去取调酒的材料,我笑着和他打了一个招呼,他越走越远。
车子开到半路,老大爷突然出现在我的视野中,我想不如送老人家一程,也算积点功德。停好车子正要过马路去叫他,老大爷的一个举动让我终身难忘。
在火葬场的西面,有一大片长满了不知名植物的缓坡,缓坡离火葬场很近,我的脑海里很自然的就联想到,那些带有灵意的尘土,飘飘扬扬,最后落下,养育了这片齐腰深的草。
一阵晨风刮过,植物随着风来回摆动,发出簌簌呜呜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老大爷拿出镰刀,戴着草帽,一下一下,将那植物整齐地收割,忙的不亦乐乎。
车里的晓东又哭了起来,嘴里呜哇呜哇说着什么。我突然恍然大悟,诡异的情调,墨绿色的饮料,令人上瘾的奇特功效,还有,还有晓东嘴里无意识的言语。难道,他真的看见了自己的母亲?
天色还没有完全亮起来,四周静得出奇,空气里只剩下老大爷收割植物的声音,在一点一点切碎人的神经。火葬场的上空,那阵烟还在飘着,我甚至怀疑它从未停息过。模糊间,我突然觉得前方的公路上站着一个女人,我看不见她的脸,但我总觉得她在笑。
我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恐惧,钻进了车子里,一脚油门,把所有的所有都抛在身后,只有那阵晨风一直跟着车子一直呜呜地飘着。
当然那天早上我并没有撞上那个女人。也许是因为她并不存在。也就是那次之后,晓东消失在了我的生活中。刘叶说他出国深造了,我说也好,出去见见世面,混个海归回来好提携兄弟一把。九怜镇的火葬场据说炸了,好像是因为锅炉故障,而九怜镇的经历就好像一个梦一样,我说不清楚到底是不是真的,也许真的就是一个梦。
昨天晓东打电话给我,说是准备要回国工作。我说好啊,为实现社会主义中国梦,正需要你这样的有志青年。晓东说着说着就哭了,同窗情深,我忍不住也掉了眼泪。晓东说他给我寄了礼物,估摸着也就这几天到了。
上班的时候,办公室的小冯打电话叫我去领快递,我想应该就是晓东的礼物了吧。果然,来自加利福尼亚。
等我拆开包裹时,一瓶墨绿色的粘稠饮料静静地躺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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