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7月8日晴
高耸的白色教学楼里,窗户旁边塞满了大大小小的脑袋,我默默观望这样壮烈的场景,眼角开始被泛着透明液体的悲伤侵犯,然后大雾弥漫看不清任何人的表情。
警车的笛鸣声贯彻了一条又一条不宽不窄的街道,我安静的坐在里面看着一直紧随其后的几辆摩托车,上面坐着的都是我曾经最爱的人,可是我努力的睁开眼睛,却还是看不清他们的样子。
今天是高考的最后一天,而这一天也是让我成功迈向另一个阴暗人生的转折。
阳光在夏日细碎的微风里呼啦啦地作响,透过路边稀疏的白杨树叶射进我的眼眸,我突然听见贺迟在后面喊我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轰然的拉长了我的整个青春。
2004年7月15日阴
根据中国《刑法》第二百三十三条,过失致人死亡,因为满十八岁,处有期徒刑六年零三个月。
听着法官的判决,我的心立刻安静了下来。
这期间,所有和我有关的人动员了所有的关系,但都无济于事。
我依旧要面对周围潮湿的四角天窗,有时看的见阳光有时看不见阳光,更多的时候是看不见阳光,或许那么美好的颜色一直都不适合我。
贺迟只在我受审的那天见过一次,他同往常一样穿着黑色的T恤,细腻的唇角微微抿起,使他显得更加冰冷傲慢。
他还是以前的模样,而我却不再是以前的我,我没有改变他,而他却轻而易举的让我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来看过我,或许有些人走了就不会再回来。
【一】
不顾北汐的劝阻,我硬生生的从本市最烂的高中转学到本市最好的高中。
刚到优尚高中的第一天,我便风尘仆仆的跑进高三四班的教室,窗外的光芒一半阴霾一半温暖的将我包围,贺迟挺着笔直的背脊站在讲台上,一张精致无暇的侧脸因为我的到来而微微皱了一下。
空气中流动着稀稀拉拉的谈话声。
我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贺迟,一字一顿的说,贺迟你听好了,从今天起我会听你的话做一个好学生,好好上课,好好学习。
贺迟迈着优雅的脚步向我走来,他的身材非常高挑,宽阔的肩膀挡住了从他身后延伸过来的太阳光线,我感到视线有些变暗。
他走到我面前的时候停了一下脚步,但脸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五秒后他侧过身从我旁边走过去,消失在门口的拐角处。
看热闹的人很多,嘲讽的话语也越来越激烈,不过这些都和我没关系。
我收拾了一下心情,若无其事的走出教室,走过那些从远处赶来看笑话的人。
【二】
我每天除了上课,睡觉,就是去贺迟的寝室帮他洗衣服,打扫卫生,冒充他们班的学生和他一起上课,然后等着他下课跟在他和沐晴的身后去食堂吃饭。
对于周围射来的鄙夷和嘲讽,在我眼里那是浮云,因为我根本什么也看不清楚。
贺迟本来就不是好脾气的人,不过我还是想和他耗下去,没办法我不是想做第三者,可是我也不是什么好人,谁让沐晴那个没脑子的女人惹到了我。
一个星期后的中午,贺迟推开餐桌,居高临下的站在我面前,他终于受不了了。
我有女朋友了,知不知道女朋友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你哪来那么多的自信,但是你知不知道自信多了就是自负,会让人厌恶的,一个女孩子有点自尊好不好。
我看着他眼眸冰冷,唇角僵硬,我笑了笑放下没吃完饭的筷子。
你说完了吗?
他有些愕然的点了点头。
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我起身越过他们,没走几步我就听见背后传来掀翻桌子的声响,还有他甚至咆哮的声音。
这么不要脸,你怎么不***啊。
在我眼里这些只是一个小插曲,这场游戏里比的就是耐心,我仍旧每天跟在他们身后,带着耳机听着黄小琥的没那么简单。
周末,沐晴约我见面。
我们坐在学校附近的一家茶餐厅里,简易的装修,通透的玻璃让整个初夏的阳光和煦温暖的在这里铺天盖地。
梁珂,你到底想干什么?沐晴坐姿像女皇一样高雅,头发不留意地垂到胸前,仿佛一位不染尘埃的仙子。
你看不出来吗?我在追你男朋友。我搅拌着奶茶杯里的泡沫,微笑道。
他不会喜欢你的。
或许以后会喜欢呢。
我轻描淡写的看着沐晴,她娇丽的容颜,微微有些震怒。
我们之后的聊天并不愉快,或许是因为我们都不是两年前会懂得忍让的我们了。
【三】
从茶餐厅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差不多黑了,初夏的夜晚还是有些凉意,我穿着单薄的衣服走过一条又一条巷子,我知道今天晚上肯定会出事。
果不其然,身后传来一些男人的口哨声,痞痞的样子从四面八方把我围了起来,我双手插在裤子兜兜里,按了开锁键和手机键盘上的数字1,这是井明帮我设置的。
他说,这个世界上总会遇见很多未知的事情,凡是留个万一比较好。
不久井明和北汐带了很多人过来,他们把那几个男人绑了起来问我怎么处理,我突然想起某部电影里,为了惩治一些坏人,学生总喜欢恶作剧把那些坏人的衣服脱光,然后把他们绑在校园的雕塑上。
第二天这些被脱光衣服绑在最显眼地方的男人,成了学校里的一道亮点。
我注意到沐晴看到这一切的时候脸色一直不是很好,我知道是她做的,我也并不想惹事,只是想提醒一下她,别再做这些无聊的动作。
沐晴请了几天假,既然沐晴不再我也懒的跟在贺迟后面了,我突然开始怀念在蓝田高中的生活。
每天我和北汐,井明,冉柒我们躲在教室后面玩斗地主,冬天的时候就把课桌里的书全部清出来烤火,白色的烟雾一阵一阵的飘在教室的上空,虽然没有形成火灾,但是我们还是被老师拉去罚扫厕所,那时我,北汐,井明,冉柒躲在厕所里继续玩斗地主,只要有人进来我们就让他们扫厕所,没办法谁让井明不是个好人,我们也渐渐被他带坏了。
【四】
下了晚自习我轻松的翻了墙,一个熟悉的身影看着我做完一连惯的动作。
这几天怎么不跟着我了,不是要追我吗?这么快就撑不住了。
我看着贺迟没了往日的冰冷反而有些玩世不恭的样子,便心血来潮想调戏调戏下他。
你那么想我跟着你,还是你喜欢上我了。
被旁边路灯染了色的刘海儿掠在贺迟的眼前,他微歪着头,带着一闪而过的忧伤,换了话题。这么晚了还想去哪里。
我不知道是心虚还是被他那一闪而过的忧伤刺痛了,没好气的说道。你管我去哪里。
别这么任性好不好。
我不是任性,如果你是我男朋友你就可以管我,如果你不是,你就别管我,该干嘛干嘛去。
贺迟把我拉在他胸前,我听见他心脏跳动的旋律,同我一样激烈,我都快分不清跳的快的是他的还是跳的慢一点的是我的。
陪我去喝酒吧。
我调解了下心情,定定神,点了点头。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从开始追贺迟开始就让北汐帮我准备过一份资料,我知道今天是贺迟母亲的忌日。
贺迟骑着摩托车带着我去了Hangover酒吧,我不想劝酒,也不想陪他喝,我就坐在一旁。
他和一些陌生的男女玩骰子,唱歌,最后不停的喝酒,我看着他有些醉意的脸微微泛红,心里开始动容,仿佛像着了魔有些心疼他。
【五】
我把他拖到了酒吧附近的宾馆里,进了房间帮他脱鞋,换衣服,我靠,我像一个打了鸡血的保姆一样兴奋的为他忙前忙后。
等帮他弄的差不多的时候,我也有点累了,趴在旁边的椅子上,怎么睡怎么不舒服。
我瞪着眼睛看着床上烂醉如泥的贺迟,凭什么他睡床我睡椅子。
我脱掉了鞋子,毫不客气的把他一脚踹到了地上,然后摆了个大字,好好睡了一觉。
模糊间我好像靠在一个温暖的地方,还有点软软的弹性。
我揉了揉眼睛,看见贺迟睁着好看清亮的眼睛看着我。
我吓了一跳,赶紧裹着被单,坐了起来。
你,你怎么在这里。
好像是你把我灌醉带到这里来的吧,还把我衣服脱光了。
贺迟闪着微卷的睫毛像个小媳妇一样委屈的看着我。
我晕死,那是你吐了一身,算了不解释了,我不是把你踹下床了吗?你怎么又上来了。
哦,我说我腰间这么有一块青的像是被人打了一样,原来是你踹的。
贺迟揉了揉腰间青了的地方,指着我有些兴师问罪,我脸便刷的一下红了起来,我不是没见过男人,也不是没见过不穿衣服的男人,只是没见过身材这么好,皮肤比小白脸还白的男人。
贺迟像是明白了什么,也不好意思的抢过我手里的棉被,尴尬的问,我的衣服在哪里。
我蒙住了眼睛,告诉贺迟在洗手间里。
【六】
这件事情过后,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害怕见到贺迟,我慢慢开始一个人吃饭上课。
可是每次我把空开水瓶放在食堂外面,回来的时候开水瓶就成了满满的。
例假来的时候在寝室痛的死去活来,让寝室那帮女人帮我买点药,她们却你推我,我推你的,那些该死的女人看着我病泱泱了还落井下石,巴不得我快点是死。
我没有权利恨她们或者指责她们,是我自己没有照顾好我自己,算是活该吧。
虽然一上午没吃东西,但是我吐了一地,在疼的晕过去之前,恍惚看见一个人轻轻摇我的手臂叫我的名字。
很好听的声音,像催眠曲一样。
醒来的时候,我看见手臂上吊着透明的线和透明的玻璃瓶。
我看见贺迟的瞳孔里映着我的倒影像有一抹难以描述的担忧,他声色淡淡的问道。
哪个,你每次都这样么?
什么?
没,没什么了。
是,每次都这样。我的思绪在他的眼里乱跳,我知道我沦陷了,别过眼想拔掉针管,可是好像一点力气也没有。
别任性了。贺迟握着我冰冷的手,指尖传来他体内的热温,好像打针也并不是什么难受的事情了,我顺着看贺迟的方向看见了沐晴的脸色一点一点的泛白。
我装着若无其事的听了贺迟的话没有继续把针管,只是拉着他,让他陪着我。
他没有说话,只是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看着我。
沐晴也识趣的没有进来,只是狠狠的看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七】
每个城市或学校总有那个几个神一般的人物,贺迟是这样,井明也是这样。
当井明和北汐带着一群小混混堵在优尚高中的大门口像我告白的时候,我没有一丝惊讶,仿佛是预料中一样,只是时间的长短还没来的及估算。
很多围观的年轻面孔向我投来了愤世火怒的目光,我没理会只是直直的看着贺迟,他没让我失望,我看见他抢过井明手里的花无耻的说了声谢谢,便拉着我离开了。
人潮汹涌我分明看见沐晴早没了从前的高傲和张扬,只是面色很难看,一脸病容。
很多人都不理解贺迟的做法,当然我也不理解,我可不认为他会爱上我,但是我还是深陷其中了。
我在贺迟的帮助下,学习进步了很多,2004年7月5号,高考前两天,沐晴约我见面,依旧是那个茶餐厅。
和他分手,他根本不喜欢你。
你怎么知道。
你分还是不分。
不分。
别后悔。
沐晴带着警告走了,我趴在玻璃窗上看见沐晴抱着一个我熟悉的不能在熟悉的人轻轻抽泣,我的手指深深掐入手掌的血肉里,表面看上去波澜不惊内心却掀起了平地惊雷,贺迟,我知道我们快完了。
7月8日我被警察带走,7月15日我被判刑。
我知道背叛我的人出了沐晴,还有贺迟。
【八】
我是梁珂,2002年来到这个城市,沐晴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我们像分不开彼此一样时时刻刻在一起,直到有一天我的母亲跟着一个男人跑了。
从那天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沐晴虽然还是和我在一起,可是我感觉她总是刻意和我保持距离,看我的眼神也没了原来的澄澈,明明近在咫尺的两个人,却总感觉越来越远。
一个星期后沐晴约我去酒吧玩,那天万里晴空,我很开心,因为她还记得我十六岁的的生日,当我推开酒吧的包间,我并没有看见她,反而看见了一群中年男人,其中还有一个声色不难不女的。
我惊恐的睁着双眼往后退,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已经把包间的门关了起来,我拼命的拉扯想要逃出去,拼命的解释走错房间了,我不是小姐,可是他们大多都是半醉半醒,还笑脸喜喜的把我拖到了墙角,疯狂的掠夺了我的第一次,我不知道有多少人这样反反复复,直到下体不停的出血,他们才肯罢手。
我拉扯着被撕烂的衣服,忍着疼痛躺坐在冰冷的地面,我分明听见他们说沐晴介绍过来的果真不错。
随后我便被那个声色不男不女的老男人包养,我的学费生活费全部是他给的,他经常折磨我,每次他脱光衣服趴在我身上,我就觉得胃里排山倒海的难受。
终于,有一次,我受不了,不小心把他给杀了。
我把他装到箱子里,箱子四周被我放了一些砖头,我半夜开车到海边把箱子丢到了海里。
我的记性不是很好,从小就有写日记的习惯,我知道贺迟愿意和我在一起就是为了搜集证据。
他并不是一个滥情的人,他只是为了沐晴而来,他知道我要伤害沐晴,所以只有我消失,他才能保全沐晴。
我也是故意让他看到那本日记,我知道他想要什么,既然他要的起我也给的起,那为什么不来个两全其美。
北汐来看过我,听她说贺迟现在和沐晴在一起,很快就要去北京读大学了。
我的心疼的蔓延全身,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并不是一个坚强的人,只是证实了一些事情的真相,我还是会难过。
其实那个日记本的最后几张被我撕了下来,我藏了起来,我想贺迟以后都没机会看了。
或许这样的结局也是最好的,我不是一个好人,我得为我做过的事情负责,我不是一个干净的人,又怎么配拥有一段干净的感情。
【九】
我是井明,从看见梁珂的第一眼,皓齿洁白,嘴角处小小的酒窝随着她张合的唇深深浅浅地跳动着,这张散发着青春宁静透明的脸,极度吸引着我的注意力。
我就知道我的责任是好好照顾她,就像她杀了人我帮她埋尸,她坐牢扛下了所有的罪,我仍然会去自首陪她一起坐牢。
她的日记本贺迟拿给我看过,他很犹豫到底要不要这么做,我说,我了解梁珂,她能让你找到这本日记说明她已经做好准备。
那天我看见贺迟手里除了那本日记,还多了几张纸,像是被人撕过的痕迹。
我也知道,贺迟一直和沐晴在一起是因为沐晴很像他过世的母亲,所以不管沐晴做错了什么,贺迟都可以原谅。
我对贺迟说,你可以原谅沐晴做错的事情,那是因为你跟不知道她对梁珂做过什么,是梁珂的母亲抢了沐晴的父亲,可沐晴的父亲何尝不是抢了梁珂的母亲,在沐晴失去父亲的同时梁珂也一样失去了母亲,你一直担心沐晴,保护她,可是梁珂呢?
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什么是公平的,梁珂不是有你吗?贺迟忧郁迷蒙的眼睛里有着浅浅的慌乱。
放屁,回去问问沐晴她对梁珂做过什么?那些伤痛不是谁陪着她保护她就能痊愈的,是一辈子的痛。
我知道贺迟没有问,因为他从来不是什么勇敢的人。
【十】
2004年8月29日晴
这些年像一场梦,我不停想从里面醒过来。
和贺迟在一起的日子我说服自己是个好人,是个好学生。
可是一到晚上,那些噩梦便会接踵而来,我知道我做错事情了,我知道我该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
其实我忘记告诉贺迟了,从小我的脑部神经就有问题,它们直接影响了我的视网膜和记忆。
我根本看不清离我一米以外的东西,那些人那些场景在我眼里是模糊的,我从来没有仔细看清楚过贺迟。
我想永远也不会有那一天了,因为我也不知道我多久会忘记他,也许明天,也许下一秒。
【十一】
六年后。
监狱厚重的大门开启的那一刻,我没有来的轻松,我想我赎完罪了,我可以好好过自己的生活了。
多年不变的天空下蓝色和金色的光辉笔直的射在我身边,我左手手搭在额前,右手提着简单的行李,半眯着眼看见不远处一些模糊的身影,好像认识又好像不认识,反正有种很亲切的感觉。
他们向我走近,我很期待,这些阳光下的孩子是怎么一群耀眼的颜色。
他们隆重的向我介绍,他们是井明,北汐,冉柒等。
我微笑不语,时光真是一个可爱又可恨的家伙,一不留神我们就长成了大人的模样。
北汐拉着我在喧闹的街市奔跑,身后传来一些人咯咯的笑声,那样的笑声好像很美好,好像和很多年前一样不曾变过。
在一家叫Hangover酒吧门口,我们遇见了一个人,黑色的T恤显得桀骜不驯,精致的五官简直是帅到了极点,他停下了脚步,深深的看着我,面部表情从先前的激动到后来的内疚最后恢复平静,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我放开牵着北汐的手,带着疑惑走到他面前。我们认识吗?
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无奈的摇了摇头。
有那么一刻,我看见他的余光一直看着井明,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井明嘴角一个NO的口型。
五秒后他拉着旁边一个感觉和我很像的女孩子侧身走过,消失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我的心脏被狠狠撞击了一下,突然间抽蓄的疼了起来。
【十二】
2011年11月12日阴
井明和北汐在我出狱以前就帮我在优尚高中附近开了一家书店,书店的名字叫,从不迟来。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选择在这里,我也不知道书店的名字我为什么非要这么取。
我想可能这个地方是我曾经路过最美好灿烂的地方。
我每天和北汐朝九晚五的生活,日子一天比一天平淡,只是每当想起那天在酒吧门口遇见的男人,我眼角就会不由自主的落汗,然后心里就开始大把大把的难过。
直到有一天,临近晚上九点半我收拾书店让北汐先回去的时候,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打了进来,我先是喂了几声没人答应,我准备挂机的时候,那边响起了一男一女的对话。
声音很小,但是我却听的很清楚,我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反反复复叫着我的名字,梁珂,梁珂,梁珂。
我的脑部神经顷刻塌陷,所有的记忆像时光的洪流将我淹没。
他说,这些年我一直生活在悔恨中,我是后来才知道沐晴是怎么残忍的毁掉了一个女孩如花的一生,可是那时一切都已经晚了,想想那时我真的曾经喜欢过她,只是不敢承认,人总是喜欢拿年轻当借口去做错一些事情,而我们从遇见那一刻就注定了错过。
他说,梁珂从突然的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开始是反感讨厌,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以让一个女孩完完全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理会流言蜚语。
当我习惯她出现的时候她又突然消失了。
我就开始紧张,想知道她的一举一动,她一个人去食堂吃饭,把空开水瓶放在食堂外面,我就小心翼翼的帮她把热水灌好,她一节课没有去教室,我就心急如焚的到处找她,看见她躺在白色的病床上,脸色惨白惨白的,该死的医生居然还说这是正常,说女孩子每个月都会有几天是这样的,她那么虚弱的样子让我害怕,我不敢闭着眼,生怕下一秒睁开她就消失了。
他说,记得有一次我喝醉了,其实那时我根本没醉,我只是想和她单独在一起,她把我带到宾馆开了房间,帮我脱鞋,洗衣服,还把我踹下了床,我躺在冰冷的瓷砖上一动不敢动,等她好不容易睡着的时候,我悄悄的爬了起来躺在她旁边,想象她是我的一样,搂着她睡觉,其实那一夜我都没睡,我只是想看她,好像怎么看都不够一样。
他说,我看过她的日志,我是不敢相信她杀过人,她那么清纯,那么瘦小,怎么会杀人呢?可是沐晴一直哭,连做梦都拉着我的衣角怕我离开,怕梁珂因为父亲的事找她报仇。
剩下我的没敢继续听,因为我听见井明四个轮子的奔驰在店门的附近响起,我关了手机,擦掉了脸上,脖子上被泪水打湿过的痕迹。
【十三】
井明把我送回了家,我一夜没睡,想起了很多很多从前的事情,我像是个过路人一样,静静的看着时光倒流。
我没有见过贺迟,也没有去找他,我将他深深的放在心底,就像他一样,彼此心照不宣,彼此默契的没有打扰彼此的生活。
我不恨沐晴,也不恨贺迟,是他们带我走过一个曲折的青春,让我明白这些年的阳光不是没有出现过而是被我们用嫉妒仇恨给掩盖了。
人都是因为借口多了,才会不停的错下去,我们不能为了一己私欲再一直错下去了,他有他的那个女友,我有陪伴在我身边多年的井明。
井明依旧还是重操旧业,接手了Hangover酒吧干起了小混混的勾当,经常搬货的时候,井明就会用面包车拉来几车染着不同颜色的男孩,把我这个不宽阔的小书店挤得水泄不通。
有时我会用仇恨的眼光看着井明问他,为什么别人店里都是一些正常的年轻男女,而我店里非得是一些与众不同的异类。
井明听了我的话,立刻拉下了脸,把那些人轰走了,让你们好好的做正常人不听,非得搞得跟个外星人基因突变的样子,吓唬谁呢。
最后的结局一定是井明忙前忙后的搬货,放学后就会有一大群一大群的高中女学生进来喊,老板,上次我预定的复习资料来了吗?
我笑脸相迎的走了过去,结果那些小女生直接无视我的存在从我旁边擦身而过,拍拍正在忙碌的井明,讨好的继续问,老板,需不需要帮忙啊。
我靠,这是什么情况,我还没死怎么就改革开放,农民翻身做主人了。
喂,那个小妞,好像上次是你黑着脸跟我预定的吧,什么时候换成他了。
井明站在书店门口笑着目送几个年轻的小女孩,这是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认真的看他。
金色的阳光覆盖着他,让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团温暖的光。短碎的头发衬出他那线条感明显而帅气的脸,初冬的风撩过他的脸,那一抹醉人的微笑好像被风带到了所有人的内心深处。
他回过头,我好像听见他轻声说,梁珂,你刚刚生气是在吃那些小女生的醋吗?可是怎么办,我好像只喜欢你一个人呢。
【十四】
我是梁可,梁珂的妹妹,2002年母亲带着梁珂走了,一起走的还有同镇的沐晴一家。
我的父亲是个瘸子,他只认钱,根本不管梁珂她们的生活如何。
2004年我也去了那座城市,进了梁珂上过的学校,我的心像是在云端飞翔一样美好,因为我很快就可以见到我亲爱的姐姐和亲爱的妈妈了。
可当我一个人拖着大大的行李箱在这座陌生的城市漫无目的行走的时候,我才知道,我不仅失去了母亲,连姐姐也不见了。
我疯狂的寻人就问,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回答我的只有一句又一句神经病。
后来我才知道梁珂杀了人,去坐牢了。
有人说如果我不信可以去兰米酒吧找杜老板问问,死的人是他生意上的好伙伴。
我白天上课,晚上去酒吧唱歌,等了半个月终于等到了杜老板,我叫这里的小姐妹把那群又老又丑的男人灌醉,从他们口中打听消息。
他们好像有些惋惜梁珂,也很替死的那个男人不值,他们还说如果不是一个叫沐晴的小女孩把梁珂介绍过来,就不会发生后来的惨剧。
沐晴,沐晴,又是沐晴,这个名字让我恨之入骨。
【十五】
我记得我走的时候,父亲坐在家门坎上抽着烟,眉角皱的很厉害,他说,可儿,如果进了城就别回来了,跟着你的母亲吧,我给不了你们什么。
我问父亲这里是我的家,母亲难道不回来了吗?
他不说话,从家门到车站有很长一段路,一路上我挨个给镇里的人打招呼,隐约听见有人指着我说,看到梁可没有,妈跟着沐晴的爸爸进了城,先是带走了梁珂现在又要让梁可进城,唉,可怜了老梁,养了两个女儿一个都留不住...
沐晴听说我在打听她的事情,十月一国庆节休息的时候,她到兰米找我,清澈明亮的瞳孔,弯弯的柳眉,和从前一样好看。
她开门见山的劝我,梁可,不要再查下去了,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我摇晃着眼前玻璃杯里的冰岛,半醉半醒的眯着眼看她,对我不客气,怎么不客气?想用对付梁珂那招对付我?你放心我一定会在你对付我之前毁了你。
她愤恨的拿起身旁的手提包走了。
这件事情后,经常有很多流里流气的痞子缠着我。
有一次他们把我拖进一个巷子往死里打,那些粗重的钢管打在我的手臂上,头上,腰背上,我的骨头像是和肉体脱离了一样涣散,分不清是红色的血水还是透明颜色的汗水,顺着额角流进眼里,那样刺辣辣的疼,让我想死。
可是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那个贱女人毁了梁珂,那个贱女人的父亲毁了我的家,我凭什么死。
该死的是他们,我越是挣扎的想要站起来,越是难以动弹,我似乎感觉灵魂快要脱离身体,向头顶的高空飞去一样。
【十六】
迷迷糊糊中我听见有摩托车飞驰而来的声音,刺眼的灯光照射的我几乎睁不开眼睛,我知道我快要得救了,我知道如果我没死,我一定会毁了沐晴那个女人,一定。
救我的人叫北汐,是个十足的小太妹,她问我叫什么?我说我叫梁可。她说你是梁珂的妹妹?我点了点头,没有多少力气回答她后来的话,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便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北汐趴在我的病床前,我推了推她问,你怎么知道我是梁珂的妹妹。
她嘴角露出一丝完美弧度,因为你们很像。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北汐,我知道她会帮我,沐晴雇用的那些人没有放过我的打算,我被他们打了一次又一次,每一次我都在笑,因为在钢棍落下的那一瞬间,我看见北汐心疼的拿着手机拍摄。
没过多久我被打的视频在网络上疯狂的转播,网络上的市民人肉搜索到了沐晴以及她所在的学校和住址,沐晴被退学了,一个她最爱的男人也离开了她,没过多久她就疯了,我知道她以前有过轻微的神经病,受不了刺激。
我去北京看过一个叫贺迟的男人,毁了梁珂他也有份,我没打算放过他。
他是一个好看的男人,却整日在酒吧宿醉。
我在迷离的灯光下唱歌,他推开拥挤的人群站在舞台上,平静的问我,你叫什么?
我看见他薄薄的嘴唇紧紧闭着,深邃的眼睛里全是期待和内疚,我的心突然剧烈的摇晃掉仇恨,疼了起来。
我揽过他的脖子,撩开他耳际旁边的头发轻声说,我叫梁可。
【十七】
六年很快就过去了,我和贺迟一直在一起,他对我很好,很好。
我知道他把我当成了另一个人,因为他总是梁珂,梁珂,梁珂的叫。
我拉过他的手,认真的在他白皙的手掌上写我叫梁可,没有王字旁的可。
他总是笑着点头,然后转身而忘。
2011年11月12日,我和贺迟遇见了一个人,她好像不记得贺迟也不记得我了,但是她笑起来依旧和小时候一样好看,像个孩子。
那天贺迟像是突然清醒了一般,回家后喝了很多酒,断断续续的讲述六年前遇见梁珂的每一幕,我忍着内心的悲伤偷偷给梁珂打了个电话,可是接听没多久她就挂了。
我后来去找过她,她只说让我好好生活,好好和贺迟在一起。
我有些怨恨她,有些心疼她,为什么曾经那么想相爱的人,而今有机会了却放任了彼此。
直到我看到了井明,北汐曾经说过为了梁珂不顾一切的男人。
突然我就释怀了。
有些看过的风景可以从新去看,有些走过的路可以从新去走,但是有些事情却无法从头再来。
日志来源:莫晓轩 QQ:349017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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