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你说,我是船,你便是我停靠的渡口。
于是,整个夜晚,我的脑海里便有一只洁白的风帆,在不停地翻卷。它从遥远的洪荒年代,从唐风宋雨的余韵中一路走来。它像莲花一样,繁华了那一个青涩的季节。是从天涯尽头,传来嗳乃一声山水绿的橹声;还是“休迅飞凫,罗袜生尘”的洛浦江畔?整个春天,我的脑海里面,全是连绵不断的杨柳岸,不尽的长亭短亭变换。有无尽的柳色召唤着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习惯了执一束长卷,在袅袅清音里,来到那个缀满古韵的渡口,抚琴弄水,一望千年。那个时候,你是在春山尽处,还是春水之湄,不停地抚琴听水,轻颦蛾眉?
你是开在佛祖面前的那支清莲,纯洁而高雅。从前世起你便居住在碧水之上,没有人能一睹你的芳华,日与月的精华,凝结成你今生的柔情与清雅,却也让我可望而不可及。我日日不停的祈祷,年复一年的守候。守候着你和我的前缘,在碧水古渡外蔓延。
秋去春来,花开雪落。我在古渡口,又等待了一千年。冰冷的风在我的嘴角凝固成深抿的嘲笑,四季的繁华在岁月的铁蹄下,不停地沦陷。望我一眼好吗,目光不要迷离,我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呼唤。湖畔的梅花,落了又开,一瓣又一瓣,覆盖了我眺望你的眼。
在我眺望你的那一刻起,我的心中就有着一只别样的帆。它在碧水浩淼间,在芦苇和月色离合的神光里,飘摇了几千年。它从诗词雅韵中走来,它从一朵又一朵莲花的盛开中走来,它载着你,向我不停的前进。它的两侧开着素洁的莲花,船尾缀着悠远的梵音。四时的清风拂来,就像一首远古的歌谣。
几千年的风雨已不重要,我在梅外长亭的渡口,站成了一个遥望的风标。白衣是招摇的旗幡,长剑弹奏着炽烈的呼唤。我一次又一次踯躅在寻你的路上,背影上爬满了疼痛的想念,就只为那一只船,在我眸子里倒映出你的容颜。
湖水倒映着我的容颜,从青丝到白发。从红颜少年到萋萋老者。碧水之上,仿佛有花魂在空灵的舞蹈。她在月的光华里起舞,她在清莲的幽香里,把箜篌反弹。那个时候,我的心一片宁静,就像月色笼罩的渡口。
在渡口那样古老的岁月里,也曾有过同样的故事,那弹箜篌的女子也是十六岁吗,还是说,我日日守候的,就是那个女子?她粉腮的浅红,眉间的闲云,凝眸的软语,还有沾染了墨香的阕词,和着桅间的清风,一去就是千年。
整个春天,我像佛陀一般静坐在春山之湄,静坐在莲花湖畔。我静静地看着那些花瓣孕育,含苞,绽放,心底溢出无限的温暖。想象着你从春山之湄缓缓走来。那该是一个春日的午后,那是我们最美丽的邂逅。素洁的面孔,清丽的眼神,一朵含笑的出水的莲。
我总在揣想,想你幻化而出时,那船的两侧,必将会有绚烂的羽翼和洁白的云霞。你来找我的时候,必将携着幽幽的花香。我打开了柴扉,一竹一兰一梅,有节有香有骨,满院君子之人,你必将满心的欢喜。我带着无限的欢欣,把日日含泪写就的三百六十五篇思念,殷勤地挂在你的颈上,你温柔地轻轻颔首。那是我们最圣洁,最不可碰触的华年。邂逅。相识。相知。是那样的自然,又是那样的风清云淡。
三千年的守候,换来今生的无悔。我期待着,在湖光山色的倒映中,你的一片嫣红,照亮我三千丈的白发。我期待着,在兰舟蛇行的逶迤中,你的一搦风姿,点亮我的眉眼盈盈。那是一道别致的风景:拱桥弯成了明月,一篙暖波从远处点破,涟漪摇曳。
是你的一声莺啭吗,摇破涟漪,荡开山间落英,朵朵莲花灿然盛开,悠然绽放。仿佛谁的笑靥,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在我的周身,悄无声息的渗透,清丽而婉转,轻盈而自由。
你放下竹篙,小船儿摇摇地向我靠近。涟漪荡漾处,宣泄成一场盛大的水墨,将几千年修来的因缘尽情挥洒。那些积累了几个世纪的念想,那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的流年,也终于抵挡不住,这一刻的浓情蜜意。不轻易释放的情怀,就在此时尽情舒展,莲一样一瓣瓣的摊开。有禅的甘露,超然的逸雅渗透到骨子里。摊开在你我掌心里的时光呀,那里面刻着的全是一片属于我们的纹路。
不用闭上眼睛,也不用想象,莲的幽香已沁满我的心海,就像冥冥中的安排:城郭外斜阳古道的渡口,万物静谧而纯粹,一位消瘦的男子仗剑而立。他怀揣着恒关古今的期盼,他在不停地盘桓翘首。从早晨等到傍晚,从春天等到夏天,一直等到地老天荒,等到海枯石烂。一直等到那只船,在他眼里慢慢靠岸。
一朵又一朵的莲,漫天铺开。有轻盈的小舟,逶迤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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