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白】
邛强曾有个女朋友叫诸双双,是学国画的,每次在作画时都会刻意在画纸上留下很多空白。
”这叫留白,你别看这里不着一墨,方寸之间天地宽,最难得就是此处无声胜有声的境界,你个俗人是很难理会的。”每次诸双双都如此教训他。
邛强承认自己不懂,他是学体育出身的,虽然在某大学内已谋到辅导员的职位,但他心里清楚,这恐怕已是他人生最好的定位了。诸双双不同,她家境好,教育背景也好,师从海派某大师,未来前途不可估量。
他每次都是摸摸后脑勺,宽厚地一笑:“是啊,我觉得这里留白挺好看的。”
诸双双便白他一眼。两人情到浓时,也曾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诸双双有次特地去校园看望邛强,两人背靠背地坐在草地上,来来往往都是青春年少的学生。邛强自草丛里挑选一棵最长最柔韧的野草,粗厚的手指头折了几下,一只精美的草戒指就好了。他将这枚草戒指托在掌心,就势单膝跪地,向诸双双求婚。
诸双双撩了撩长发,笑了:“说你是俗人,你偶尔倒也懂得浪漫。”
她将草戒指接过来,在阳光下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说道:“给我戴上吧,从此我就是你的人了。”
现在回想起来,这大约是两人最好的一段时光。
随后邛强被派往异地交换考察,一去两年,与诸双双不得不两地分居。
刚去的时候,还常有电话联系,奈何电话里见不到真人,邛强开始练习自己洗衣做饭照顾一日三餐,日子久了,便觉得有些寂寞。正在此时,有个同去的女老师付丽也是单身,常常地帮邛强做些小家务,替他蒸好了排骨放在饭盒里,替他洗好了衬衫晒在阳光下,一阵阵清香——
在第二年考察期快结束的时候,邛强终于和付丽滚了床单。但诸双双却一直不知道。她等到了第二年,邛强考察回来,她去火车站接人。邛强与付丽两人拎着大包小包,有说有笑地并肩走下来,见了诸双双,都是一愣。
诸双双却很大方地微笑着,上前去捶了邛强一下,双眼笑的弯弯的,勾住邛强的胳膊,这才回头对付丽打招呼道:“这么巧,你们一起回来啊?”
她是见惯了邛强与付丽在一个办公室上班的场景,丝毫没往别的地方想。
付丽也厉害,抿嘴一笑。当下看住邛强笑吟吟地说道:“邛强,月底咱俩结婚的事儿你跟双双说了没?”
邛强一脸的尴尬,讷讷地挣脱诸双双的手。诸双双一脸惨白。她自幼出身高贵,不曾受过任何委屈,也从未想过这世上竟有背叛这个词存在。她慢慢地一步步往后退,扯住嘴角想笑,却终究没那个掩饰的功底,败给人情江湖。她掩着面哭泣跑开了。邛强的脚动了动,终究没追。付丽则冷眼看这一切,悄悄拉住了邛强的胳膊,拉紧了。
车站里人来人往,三人间无声地分开,如鸿沟,不可跨越。
月底,邛强与付丽的婚礼如期举行。婚礼当天诸双双并没有到场,只让人送来一个匿名包裹,粉色的盒子,打着粉色的蝴蝶结,一如既往的小女生情怀。
邛强当时正在敬酒,以为是谁送的贺礼,就让伴郎帮忙打开。
盒子打开后,伴郎愣了一下,随即大笑道:“这是什么东西?”
伴郎用食指和中指夹着一个渺小的青草做的戒指,微微有些泛黄枯萎了。邛强回头看见,连忙抢下来,再看盒子里,还有一幅洁白的卷帙,静静躺着。邛强打开那幅卷轴,竟是一幅泼墨人物画。画法中西合璧,人物轮廓异常鲜明,画法奔放水墨酣畅淋漓,如同诉不尽的热情从纸上扑面而来。画中人穿着白色T恤,斜背着一个包,眼神闪亮,吊儿郎当,正是邛强。
旁观者开始起哄,但这些,邛强都没听见,他的目光停留在画面四周无限的空白上,竟似看见了无数滴白色的眼泪,如同有人在画中朝他招手,是个白色的模糊人影。他想拒绝,却开不了口,只能僵硬地一步步飘入画中。那画中人仍在冲他招手,一直招,仿佛催眠一般。
人群传来不断的尖叫,新娘付丽终于从旁边的桌子赶过来,只见邛强仰面着地双目呆滞,眼见得已陷入昏迷,她哭泣着打通了急救电话。
正在这时,不知谁眼睛尖,指着那幅掉落地面的卷轴失声高呼:“看,这空白地方怎么会多了一个小黑点?”
几十双眼睛都去看时,却见方才画面留白的地方依稀有个极其渺小的黑影一晃即逝,仿佛在往画面中间的人物移动,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那个小黑影就消失不见了。
只有邛强的肖像突然间似活了一般,双眼更加闪亮,表情更加地生动,仿佛正在纸上冲大家吊儿郎当地微笑。
也许到最后那一刻,邛强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留白,不过已经晚了。他的目光所及,到处都是白茫茫的宣纸,有浓烈的水墨香气。
【四点十四】
第一次见到那个女人,是在一个微雨的黄昏。
这是一条冷清的街道,夜色初降,华灯未上。雨水将柏油马路冲刷成一面碎了千万块的镜子,折射着世界上最后仅存的一点光亮。
也正是这一点光亮,让他看到了那个女子
她穿着一套复古式的荷叶裙,上衣下裙,像极了民国时期的学生打扮。纤细的手臂从大大的中袖里探出来,交织在胸前,很无助的样子,使整个人都显得纤弱起来。头发松松的挽起,看那厚度,理应很长。
一个在微雨的黄昏没有打伞的女子,独立雨中,难免有些失魂落魄。她却只那么静静的站着,不言不语,偶尔也会走动几岁,却只是迈着小小的岁子,左右徘徊,清丽风雅。很有点“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辞强说愁”的意味。
苏清阳就这样看着,呆呆地,直把自己看得老了。
老了。他在心里叹道。什么时候起,再也没有过这种闲情逸致了呢?想着,心里便紧紧一抽来,仿佛一些熟悉的过往牵动了他久违的情怀。再去深追,却终是不得要领。
索性什么都不去想,只那么轻轻松松地看着。看她静立,徘徊。品味那种淡淡的哀愁。
他似乎从来没有动过走下楼去递上一把伞,这样英雄救美的念头。因为他忘记了这是活生生的世界,他以为,他不过是在看风景。隔着被雨水打扮得光怪陆离的玻璃窗,看到的奇异风景,与现世无关。
苏清阳经营着本市一家最豪华的商场。在商场的建筑上,他是下了一番心思的,整个商场的外观,呈一条鱼形,鱼头是化妆护肤品,鱼身是家用百货以及各类时装,鱼尾处,则是被承包出去的餐饮俱乐部。
商场的外围,是满满一圈水池,带着彩灯的喷泉,夜以继日不知劳顿的辛勤喷洒着。
据说,这是他当年留学时结识的一名风水大师给的建议,寓意:如鱼得水。也暗含了“裕祥”商场里,那一个“裕”字。商场的效益,也当真如鱼得水,风调雨顺。
苏清阳的办公室,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只占了鱼鳃处的一小点位置一面,面朝着那女子经常出现的小街,另一面,却是本市最繁华的商业街。
日子,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唯一让苏清阳心里有些隐隐不快的,是对面那幢十一层的珠宝行,开张了。不知会不会影响自己珠宝专柜的生意。开业的那天,他也冒充顾客过去看过,那幢楼毫无创意地挺拨而起,像一个死气沉沉的墓碑。——有谁那么耐心,为了从大同小异的珠宝里挑选自己最心仪的那一款,便一层一层地往上攀爬?
苏清阳不由暗暗感激起那位老友,正是他特立独行的创意,在惊艳之下,刺激了人们的消费。这本就是个奢侈品消费的年代。人们买东西,已不再只满足生活所需便可,人们更在意的是面子。去“裕祥”购物,是一件多么有面子的事。
离奇的事,却悄然发生了。
七月的第一天,清洁工许妈早早地来上班,打开门,却看到保安小刘直直躺在大厅的地板上,像是睡着了。
许妈轻轻地上去,用拖把搡了搡他:“天都亮啦,还睡!小心被老板知道炒你鱿鱼!”
半天,却没有动静。于是蹲下去细看。
片刻之后,一声惊恐的叫声破空而来,惊动了外面匆忙行走着的路人。
刹时,人山人海涌了过来,而后,便是警车的长鸣。
商品、柜台,两扇可以进出的门,一切完好无损,没有失窃。死者身上也没有任何明显的外伤,脸上,似乎略有些安详的笑意,排除了他杀的可能。
法医有些头疼。死亡鉴定单上只好写道:心肌梗塞。
小刘新婚的妻子找上门来,苏清阳还不算个黑心的商人,痛快地支付了一笔抚恤金。路过大厅的时候,却皱了皱眉头,喊道:“这钟怎么停了?——老陈,找个工人来修一下。”
大厅两旁那两台欧式古典立钟,真的一齐停了,指针直直地指在4:14上面。
这幢商场的古怪,开始有了各种版本的传言。
最逼真的版本是说,第一个死的人,并不是小刘,而是他苏清阳苏总的前任女友。那时候裕祥还没有正式营业,她因为苏清阳的始乱终弃,从他的办公室里,打开窗,跳了下去,脑浆了一地,据说死相非常惨。现在,她终于回来索命了。
前女友?苏清阳有些懵,我什么时候有过一个前女友?
对了,我谈过恋爱吗?我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黄昏。有雨。走到窗前。
她着了一身素白的戏服,扬起水袖,旁若无人地当街唱起。
明明隔得很远,苏清阳却听得真切,是《嫦娥奔月》的唱段:
轻飘飘,身若游云慢扶摇。千万缕情丝,夜难消。忍情郎,偷服下仙丹望天宫飘渺。人叹是人生苦短,过眼云烟。却又道只羡鸳鸯不羡仙,生若能共枕同眠,又何必XX人间,苦缠绵。
“晓月。”一个似曾相识的名字自他口中喃喃跳出。一道白光在脑中闪现,他似乎记起了很多,可一转眼,却又成空白。
那女子转身,站定,水袖一扬,搭在腕上,向着他的方向做了一个谢幕的姿势,而后,高度旋转着冲向马。
“嘎——”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将他惊醒,她已倒在了地上,鲜血,瞬时在她身下绽开。他急急地冲下楼去。
没有。什么也没有。没有汽车,没有尸体。
苏清阳蹲下,伸手,在刚才女子倒下的地方摸了摸,又拿到鼻子下面嗅了嗅。
只是干净的雨水。
刚才在这唱戏的女人呢?他问路边那个报亭里的大妈。大妈诧异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苏清阳极为纳闷。难道一直都是我的幻觉?
他抬头,看了看自己办公室的那扇窗。却隐约看到了一个黑黑的人影站在窗后,正冷冷地看着自己。偶尔,还有一明一灭的火光闪现——是他自己手里的雪茄?
苏清阳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回到办公室,再向下看去,她却又出现了。手里捧着一把剑鞘,向他翩翩走来,柔声说道:“剑并不想杀人的,它只想归鞘。”
苏清张大了嘴,一声惨呼破喉而出。
云士川来的时候,苏清阳正萎靡地缩在沙发上,面前,是满满辅撒开来的旧报纸。那上面,到处都是有关他苏清阳的花边新闻。
云士川问:你想起来了?
他想起来了。虽然他曾经不愿意去想,甚至竭力排斥。可是面对事实,他不得不重新挖出那段痛苦的回忆。
那时候,他刚留学归来,接管了父亲的产业,大胆地将投资重点转向商场的经营,并请来云士川与他一同规划。当真是意气风发。
他的确有个女朋友,叫茹晓月,是市剧团的台柱。可是年少,难免轻狂,面对那些主动投怀送抱的如林美女,他无法把持。或者,根本懒得把持。
那天,晓月以为他加班,温柔地送来宵夜,却看到他正在办公室里与别的女人纠缠在一起。他也看到了她,整了整衣服,向那女人挥了挥手,女人便从容地走了出去。
那时的他,沉默倔犟,他拥有得太多太多了,从没有想过,某一天会真的失去什么。
他以为分手,不过是女人们讨宠时欲擒故纵的一个小小伎俩。
可他没有想到,她跳了下去。当着他的面,跳了下去。
就当她站上了窗台,悲哀地看他的时候,他也只不屑地冷笑着:为我这样的男人,值得吗?
他甚至没有动手去拉一把。他没有!
她就这样从他眼皮底下跳了下去。轻盈得,像是一枚折翼的蝴蝶。
你想让我怎么做?云士川问。
我不想怎么做,欠她的,我该还。我只希望找个方法告诉她,如果要我陪,我心甘情愿。不要再伤害那些不相干的人了。
云士川沉吟着,来回踱步,从一扇窗前,走到另一扇窗前,突然停了步。
咦。他说,这里什么时候盖了座这么高的楼?
夜,已经很深了。虽然已经打烊,“恒泰珠宝”几个字上,却还是霓红闪烁,不肯浪费丝毫打招牌的时间。
云士川带着苏清阳走到商业街上,抬腕看表,正是4:14。
你看这楼,直挺挺地,多像一把剑。云士川说。再看这影子,这个时间,月亮已经缓缓下落了,把这楼的影子拉得很长,正好映在你商场的鱼身上。你这盛极一时的“裕祥”商场,倒成了他“恒泰珠宝”案板上的鱼肉,任它宰割啊!
这本来只是一个传说,可是当云士川再次向自己说起的时候,苏清阳却隐隐感到了其中的些许真实。
传说,恒泰珠宝下面的那片土地,原来是一个乱葬岗。说是乱葬岗,其实也没有一个岗那么大,只是一比较大的坑。
相传在抗日战争其间,日军侵占了这座城市,并进行了一场屠杀。虽然没有南京大屠杀那么规模巨大,却也是同样的惨绝人寰。后来不知道是什么人,收拾了街上那些已经无法辨别身份的散尸,在这里挖了一个大坑,把他们一齐埋了进去,以为可以入土为安。
那时候,男人们大多保家卫国,上了前线,遭遇屠杀的,自然多是老幼妇孺。据说这些人死后的怨气格外重,灵魂会在世上久久徘徊,不愿离去。所以这片土地,也就成了大凶之地。
好在多年过去,也没出什么大乱子。只不过这片凶地,一直无人敢碰,后来开动了建造新城区的工程,将这条街建成了本城最大的商业街,才将那个大坑填平。只可惜,不管商业街上其它地皮价格如何一路高涨,那块地皮的价被一次一次削得多低,也无人问津。——即使只是个传说,又有谁敢拿生命来冒这个险呢?谁都知道,鬼神这些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敬而远之,总是最好。
直到一年前,一个神秘人物拍下了这块地,兴建起现在的恒泰珠宝。并且将大楼筑成了一个墓碑的形状。一来,是为了安抚亡灭,二来,却又以一柄利剑的形式,将邪气全部逼到了对面的裕祥商场。
凶地,成了福地,而被邪气所逼迫的地方,却注定要被怨灵所扰。4:14,正是黎明将至前最黑暗的时刻,也正是怨灵们最佳的活动时机。
真不是东西!苏清阳愤怒道,原来是他和我玩了风水上这么个小把戏。
呵呵。也怪不得别人。自从你这商场建成以来,这条街上别家的生意就越来越难做了。他若不用这方宝剑镇住你,恐怕也难存活啊。在建筑上玩风水的门道,本来就是聪明人才留的心眼。再者,这么便宜的地皮,谁会不动心?
那我该怎么破解?
常规的办法,是避开剑峰,也就是说你的商场要重建,把鱼腹处让出来。不过,这样代价也就太大了,而且,鱼不成鱼,你就不能再“如鱼得水”了。
那不常规的办法呢?
云士川走到他面前,凝视着他,缓缓道:晓月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剑并不想杀人的,它只想归鞘。”她不是来报复你的啊。她只是看到了你的危险,冒着魂飞魄散的可能,也要现身,来提醒你。
她……苏清阳喉头哽咽。她还会来吗?
谁知道呢?云士川说。最后见她那次对你唱的《嫦娥奔月》,也许就是告别。
苏清阳听着。怔怔的。已是淆然泪下。
不久之后,“裕祥”商场从顶层到三楼,鱼身之上,斜斜地拉起一道凸出的广告位,上面排列着俊男美女的广告形象。远远看去,像是游鱼生出了翅膀,又像,是一柄奢锃亮的剑鞘。
商场里,型男索女来来往往,又恢复了先前宾客盈门的热闹。关于不久前这里发生的几起古怪案件,似乎早已被人抛诸脑后。
偶被提起,也只会引来些许嘲笑:巧合。巧合你懂吗?什么年代了,还这么迷信!
一切,都像往常一样简单地重复着。唯一被改变的,也许就是那个已经回复了记忆的苏清阳了吧?那个曾经花天酒地,不懂珍惜的男人,恢复记忆后,却异常地洁身自好起来。据说,他还曾经带着前女友的遗照,在网上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并发誓,终生不再另娶。
很多个微的黄昏,苏清阳都会习惯性地走到窗边,看着那条清冷的街,呆呆出神。
他多么希望,马路的那边,会再次出现那个熟悉的身影。
虽然,他并没有想好,他应该先说对不起,还是,我爱你。
【十三号老宅】
外国人最忌讳13这个数字的,凡是碰到这数就躲开,听说外国的门牌号只有12、14,旅馆里也没有13号房间,凡是参加宴会的如果说有十三位客人,最后到的那位准退席,的确,13是个不吉利的数字,这事信不信由你,但是我信。以我亲身经历,讲述一个关于13不吉利的故事给你听,这都是真实的故事。
1949年,当时我才18岁,由解放军粤桂支队转业,分配到青云县公安局第四分局当刑警队长。公安局当时没有宿舍,局长雷阳叫我到街上借一间民房,充作警员的宿舍。经过与当地的“贫协”主席王作民协商,决定将大地主晁信初家“四德堂”的门房,暂时借给公安局作警员的临时的宿舍。这“四德堂”门牌正好是13号。
“四德堂”是晁信初家的祖宅,按当时的政策,是在没收之列。该宅在云青县县城裤裆胡同,这裤裆胡同不很长,只有91个门牌,左边一侧有45个,右边一侧有46个,“四德堂”是在右边,站在胡同口,就能看到这包皮剥落的老宅,高高的围墙,沉甸甸的铁朱色的大门,大门上有一对蝙蝠状的紫铜门环。在这座老宅里,房子连着房子,起码也有五六十间,墙檐相依,鳞次栉比,这巍峨老宅,由于墙高,所以日照时间短,院子里终日都是阴森森的,即使是在夏天,也是寒气迫人,那里面,白天也要点灯,人若走入去,就像是走入古老的坟墓里一样。这老宅还有一个后花园,早已经荒废了,多年没人进去过,没膝的野草,这里,成了黄鼠狼出没的天地。
自男主人晁信初死后,现在解放了,正如俗语所说:“树倒猢狲散”,晁家的佣人、婢女都各散西东,这里就只有他的遗孀晁孙氏居住,本来这晁孙氏,按阶级成分,属地主婆,按政策,她也要搬出来的,但是农会一时尚未找到合适的房子安置她,所以,现在她还暂时住在这13号老宅里,这匿大的房子,只住她娘儿俩,所以显得冷清清的。
当地老百姓说“四德堂”是一座鬼宅。真是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宅里时常闹鬼,老百姓谈起这“四德堂”,就脸有惧色。
我想,我们干公安的,难道还怕鬼?翌日,我找到民兵队长王作民,了解这古宅的历史。我说:“老王同志,你就介绍一下有关‘四德堂’的情况吧!”
王作民说:“大地主晃信初,就是被女鬼索命摔死的。”
我一怔,说:“你详细从头说起吧!”
他说:“‘四德堂’是国民党党部书记官晃信初的祖业,晁信初当官几十年,贪污受贿得了许多钱财,就盖了这座豪华的宅子。他退隐后,六十大几的人了,花心不减当年,还是从戏班子里买来一个大姑娘,芳龄才十七岁,艺名叫做‘小桃红’,做他的第五房姨太太。
“再说晁信初弄来了这个美貌年轻的娘儿,还不到三年,真是古话所说:”红颜命薄!‘这姑娘,不堪晁信初的摧残虐待,却吃耗子药香消玉殒了。从此,这’四德堂‘就天天不得安宁了,晁信初大白天,也见’小桃红‘的影影绰绰的鬼影来索命,宅子里,更深半夜还常常听到鬼哭的凄厉声,听了让人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1948年春,晁信初家里那女鬼闹得更凶了,那年他全家去岳母娘家几天,厨房里的门是用一把大锁锁好的,不知怎么搞的,这门却被人从里面扣死了,他回来后,起初以为是家里进了小偷,撬开门一看,厨房里半缸米少了许多,所挂的几挂腊肉不见了,木炭也烧得所剩无几,厨房里锅盆碗碟狼藉,显然是有人在里面煮饭吃掉了,房门外的锁还是好好的锁着,要是说是被小偷摸进了厨房,外面是锁头怎么还锁得好好的?门窗又是完好没有被撬痕迹,若是说没有进人,那些白米、腊肉、木炭又哪里去了呢?谁在里面将门扣死?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从此他家里怪事不断,所晾在院子里的衣服,却停留在半空中飘飘拂动,这衣服既没有勾挂依托,衣服怎么能停悬在半空的呢?厨房煮菜时,明明还没有放配料,但是吃起来,什么酸甜苦辣的味道都有,橱里所有的配料全都下到菜里了。煎鸡蛋时,发现所有的鸡蛋都成了空壳,水缸里的水,不知是怎么搞的,全是肮水,甚至水里有死鸡死鸭粪蛆。煮汤时,端上饭桌的汤里黑压压的一层全是死苍蝇,看了让人直恶心。有一天晁信初在屋里闲坐,突然,从屋梁上纷纷扬扬撒下碎纸片,他回书房一看,桌上一本账本已经不翼而飞,而飞下来的纸片,正是从这本账本撕下来的纸片儿。起初,都认为家里有鬼,但都不敢说,后来不知听谁说了,说这是女鬼作孽,全家只好晚上挤在一间屋里,生活在极端恐惧之中。
“这样生活始终不是个办法,他们为了避邪,为了赶鬼,就请来了当地认为道法最高的道土‘阿扭九’来做道场,以图降妖赶鬼。门上悬着桃木剑,门前浇泼上臭气熏天的粪便,还洒上狗血,后来听说女人生孩子的大裤能驱邪,又找来一条产妇刚脱下的血迹斑斑的大裤子,用竹竿支着,晾在大门口上,可是没有用,这女鬼还是照常捣乱。后来还按风水先生的建议,迁了祖坟,又将这里的老屋屋梁换掉,但是一切还是白搭,女鬼照旧捣乱。
“后来,这女鬼越闹越凶,恶作剧地依然在饭食里放泥土,水缸里放粪便,房子里的家具,一夜之间被它弄得乱七八糟。锅头、碗筷、瓢盆移了位,锅头放在床上,瓢盆碗碟却放在厕所里,被褥浸在水缸,让你哭笑不得。家里养的10多只鸡,一夜之间全被杀死放在锅里,让你吃不了这么多。更可恶的是它竟悄悄的捉弄人,让你狼狈不堪。她居然调戏主人家的那个妙龄的少女,当她洗澡的时候,有人贴着门缝吹口哨,让你毛骨悚然,当你洗完澡时,所有的衣服不翼而飞。为了防备万一,这家人的女人都不敢住在家里了,只好躲的外婆家去。男人们都把贵重的”细软“和钱随身带着,比较好的衣服时刻穿在身上,吃饭时,为了防止碗里突然掉进泥土,只好一人一份菜饭,匆忙地吃着,还得用一只手将碗盖住,匆匆忙忙地吃完了事,事情弄到这般地步,当然这个家,女人们是不敢居住了,一到晚上就到亲戚家借宿,只留下总管家王五带了两三个佣人在家里守夜,而且还是一些当过兵,胆子比较大的人。据留守的佣人说,他们也渐渐掌握这鬼的特点,当夜幕降临时,它就来了,来时往往都有一阵寒风吹过,让你毛骨悚然。这时就得作好思想准备,加以应付了,这样一直断断续续折腾到翌年。
快要到春节前几天,王五的妻子来看王五,那天,她带来了粽子,王五剥开粽子,用菜盆盛着,放在香案上,他双手合十,跪下来许愿说:“大仙,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并没有得罪过你,你想吃就吃吧!请你让我们过个安安稳稳的年吧!我求你了!‘”说来让人头皮发麻,这时一阵风吹过,王五看见门口掠过一团黑影,又像是一团烟,又像是一团雾,倏地就不见了。只听到在屋顶上有一种声音,并非是人的声音,却似是鸟儿的啁啾声,听见它是在冷笑:“嘿嘿!粽子不错!好吃!’声节短促清脆,说得也快,绝对不是人装出来的声音,这时,王五听到的女鬼的真正声音了。
“从此以后,王五便开始如同外国人对话一般同它对话,这女鬼一时如婴儿啼哭的声音,一时又如公鸭沙哑嗓音,一时又像是从地狱底下发出的幽森森的声音,怪诞之极,听了让你头皮发麻,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晁信初有个表弟叫姚二保在国民党警察局里当警长,这人在国民党保定军校训练过。新年时节,他作客到了表哥家,他认为这是一些匪徒恶棍搞的把戏,想借机帮表哥破这件疑案,晃信初见表弟来了,非常高兴,他不敢说出家里有鬼的事,怕这女鬼听见闹事,所以还是当作没事的人一样对他进行款待,他从鸡笼里捉出一只阉鸡杀了,可是当他将这只阉鸡放入锅里盖上锅盖煮熟时,捞出来一看,让所有的人大惊失色,原来放入锅头时,明明是一只阉鸡,可是揭开锅盖捞上来时,却变成一只鸭子了,警长姚二保看了大不以为然,因为杀鸡时,他没有亲眼见过,以为是表哥因神经过于紧张,而神经错乱,将鸭子当成阉鸡。走到厨房一看,大惊失色,原来墙角里,还堆放着一堆阉鸡的毛,可是怎么一放入锅,阉鸡主却变鸭了呢?主人知道这鬼又来作崇了,只好将这只鸭子做成白斩鸭,斩好拌上酱料,用锅盖盖住。当姚二保从房间取来一瓶竹叶青时,餐桌上的所有的菜都不见了,这时他才吓傻了眼,脸色变白起来。他取出手枪上了膛,在全家每个角落搜了一遍,但是家里找遍都没发现异常的地方,入夜,他不敢睡觉了,握着手枪守着,忽然听到屋顶上有人娇声地嘿嘿冷笑着说:”眼睛一瞥,老阉鸡变鸭!‘听了让人毛骨悚然。
“姚二保将就着用餐,用完餐,这时,隔壁的林老爹过来说,他杀的一只鸭子,放在桌子上,不翼而飞,他过来问,是不是看见有狗咬着鸭子跑过来了,姚二保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又惊又怕,只好尴尬地离开这里。
姚二保回到县城,他就连夜回到县政府向县长汇报。陈县长硬是不信,他亲自带了几个卫兵,赶到双桥村。当陈县长刚踏入晁信初家的门槛时,一封信已放在晁信初家的桌子上,陈县长看见这信封上的字很熟悉,拿来一看,原来是自已昨天刚写给妻子的信,现在怎么在此出现呢?他记得很清楚,他写好信后,是放入公文包的,自己刚刚到,怎么信就放在晁家桌子上了呢?他急忙打开公文包一看,包里信没见了。他吓得也不敢再查下去了,只好马上打道回县府。
陈县长感到实在是不可思议了,他马上召集乡联防主任开会,分析敌情,认为这样弄得人心惶惶,这也许是坏人搞乱蛊惑人心,遂组织全乡的联防队在乡公所集结待命。
第二天,陈县长兜里插上一支手枪,将子弹推上膛,带领县保安团队伍将双桥村团团围住,同时,他命令县保安团队,若听到他的枪声就要全体出击,一定要捉拿这鬼示众,这时保安团缩小了包围圈,就向天开了一枪,团丁们蜂拥进入村里搜索,他自己领着几个团丁,率先进入晁家,这时晁信初详细向陈县长汇报了事情发生的经过,他说,这鬼像是一团缥渺的黑影,来无影,去无踪,但是人们却能感觉到他的存在,有时半夜三更听到他的喘息声,轻轻的脚步声,哂笑声,咳嗽声,但是又不知道他在哪里,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陈县长认为也许晁信初是神经过敏,所以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他仗着人多势众,大手一挥:“给我搜!”于是所有的团丁都出动了,屋里屋外都搜个遍。可是什么可疑的也没有发现,搜了一整天,弄得精疲力竭,夜色降临,陈县长只好在晃家的客厅住宿,当晚,他突然从梦中醒来,发现一个女鬼,长发披肩,站在他窗下,他抬手一枪,那黑影倒地,他掌灯一看,原来死者是自己的马弁,他又惊又怕,只好草草收兵,打道回府。
“过了几天晚上,‘小桃红’又出来向晁信初索命,晁信初害怕极了,急跑之中,不慎坠下楼梯而死亡。这样更增加了这古宅神秘而恐怖的气氛。
我听了民兵队长王作民介绍有关“四德堂”闹鬼的情况之后,就向局长雷阳汇报,局长大手一挥说:“我们共产党人不信这一套,王作民所说的,也许只是老百姓仇恨晃信初的压迫剥削,对于他的死,幸灾乐祸编出来的,社会上又以讹传讹,老百姓就相信,街头巷尾的传说,总是添油加醋的吧!我们共产党是无神论者,怎能当真,你们小组明天就搬到那里住吧!看这女鬼能奈你们什么何?”
过了几天,我和马小保,还有刚参加工作由民兵队转到公安局作警察的王作民,陈志奎共四人,也是一个刑侦小组,就搬到“四德堂”的门房居住。
这门房,正在这宅府的大门口侧旁,刚搬入“四德堂”住了一个星期,就到了中秋节,当晚,我们公安局也打了牙祭,当天晚上,食堂也加了菜,当时是没有大鱼大肉的,只是每桌加了一盆猪头肉和一碟油炸花生米,没当班的同志,也允许喝一两盏酒。我们一时高兴,同间宿舍的四个人,将饭菜领回宿舍,围成一桌,也兴高采烈喝了起来。我本来是不胜酒力的,只是喝了小半盏儿桂林三花酒,就感到昏头转向,昏昏沉沉的。当我走到窗子旁想盛饭时,猛抬起头来,陡然一惊,因为我看见走廊有一个影影绰绰的鬼影,投到照壁上,雪白的照壁上,一个身材苗条的女鬼,披头散发,我大叫道:“园里有鬼!”握着驳壳枪,冲出房间,但是到了院子时,却是月影西斜,树影斑驳,那里有什么女鬼也没有?这一晚上,我饭也不吃了,就上床睡觉了,辗转反侧,老是睡不着觉。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才迷迷糊糊地睡去,忽然,我在梦中,被王作民捏住我的鼻子将我弄醒,他神秘地朝窗子外看了一眼,凑到我的耳朵边,压低声音说:“外面闹鬼啦!”
我不解地问:“什么?外面闹鬼?”
王作民点点头,神秘地用指子竖在唇边,低声嘘了一声,暗示我不要说话,正待他要说下去的时候,突然,从窗外传来一声尖厉的叫声,这声音,恐惧凄厉,我不由得一惊。
“卡噢??”又一声短促惊人的尖叫,使阴暗的楼道显得更加阴森可怕。
王作民看了我一眼,我马上握紧驳壳枪,冲出房间。院子里明月当空,清风如水,树影斑驳,哪里有什么女鬼。
王作民心有余悸地悄悄对我说:“高组长!关于鬼魂,这种事,不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要是世上没鬼,怎么闹得沸沸扬扬呢!”
突然,在走廊里,又现出一个黑影,月亮光恰巧照在她的脸上,这时我才看清楚她的脸,白刹刹的脸,青面獠牙,披头散发,长长的血红舌头,伸出口外,看了真是让人毛骨悚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我急忙追过去,但是这女鬼行动很快,倏地就不见了。
次日,我决定和马小保王作民进入“四德堂”屋里勘察一次。我们走入这幢老宅,四周很静,周围阒无一个人,只有远外路边的路灯在寒风中摇晃着昏黄的的晦光,有点儿阴森可怕。
马小保扣了一下门环,而那门环却很响,那声音,响彻空旷的夜晚。沉静中,门里有微弱的步履声,并且有微弱的光从门缝泻出来,随即传出一声喑哑的、颤抖的声音:“谁呀?”
“我们是公安局的!现住这里的门房,想来看看!”马小保回答。
停了很长的时间,门才微微晃动着,而后缓缓地开了一道缝,门缝中探出一张几绺白发盖着的苍白的脸。深陷的两眼却闪动着两点猜疑的光。喑哑地问:“你们找谁?”
“我们想来看看房子!”
“这里有什么好看的?既然来了,那就请吧!”
我终于看清了,这是一个老女人,年纪怕有六十多岁了,弯腰驼背的,头发已经全白了,因为没有梳理,所以乱蓬蓬的。没有表情的眸子,使人看了感到不可捉摸和阴森。
王作民在我耳畔对我悄悄地说:“这地主婆是晁信初的二姨太晁孙氏!”
我等进门后,发现门洞很长,老女人在前面带路,登上石辅高台阶,那屋子的底座却是石垒的,客厅是圆形的,半圈都是窗,窗却很小,楼梯是木结构,很窄,伸向顶层。忽然,楼上有了响动,接着是步履沉重的下楼声,从楼上走下一个人来,头上戴着满清时代官场的花翎帽子,身上穿着花团绵绣的补服,一代满清官员的的打扮。
最令人吃惊的是他的脸上,凝聚着冷冷的笑。
“呵呵呵……”
那笑声听起来阴森森的,他边走边笑,径直向我走来。我不由得倒退了两步。厉声地问道:“你是谁?”
“呵呵呵……”那人不答话,只顾向前走着,只顾笑,向前迫近。
“他是我的儿子!一个疯子!”老妇叹了一口气说。“阿三!快回到你的屋子里去!”
那个叫阿三的人,也算听话,“呵呵”地笑着,看了看,出了客厅。
我看了看阿三的背影,问那个老妇道:“屋里只有你和他?”
“嗯!就是我们母子俩,他是我的儿子!”
“你家的用人呢?”
“他们获得解放了,就各散西东走了!”
我将昨天晚上见鬼一事问那个老妇人,她糊棱两可地说:“这样的事,想不到你们共产党也相信?”
我见问不出什么,只好告辞走出这百年老宅。
翌日,我安排白天由王作民和陈志奎值班,晚上就同马小保,悄悄潜入到“四德堂”老宅里去侦察案情。我俩才悄悄地进入老宅里,就听到微弱的哭泣声,这哭声不会是从院外传来,这老宅是没有挨墙的邻居,而且这院子的墙是这样的厚,哭声只能是来自屋内,只能是在那被窗帘遮严的楼内。楼内则传出了令人胆寒的哭泣声,更增加这间鬼宅的神秘与恐怖。使我好奇心日益加剧的是,我加强了对这13号老宅的监视,我逐渐发现,13号内,绝不止晁孙氏母子两个活人,晁孙氏及其子是信佛吃斋的,平日都是素饭素菜,但是,他们时常购买鸡鸭鱼肉,而我不止一次看见晁孙氏将这些肉类菜肴,端至楼内,同时,楼内偶尔也露出一丝烛光。这时,我更加相信,13号内有怪,何况偶尔可见鬼影幢幢……
从此,我常借故从13号前门而入,悄悄从后门出来,因为我经常进入13号,企图探明晁孙氏送饭给谁,同时,晁孙氏已经密切注意我的行踪,后来我于腊月祭灶日之夜,斗胆尾随晁孙氏进入楼内,上楼梯,过甬道,到一楼梯下一间秘室,见晁孙氏摘锁开门,就钻入去了,我发现了这个秘密,伏在楼梯下监视她的行动,突然,我的肩头被人重重拍了一下,我猛地回头一看,陡然一惊,疯子阿三,站在我背后傻笑着,我非常澳丧,只好悄然地离开这秘室门口。
翌日,马小保跑来报告说:“13号四德堂老宅的晁孙氏,昨晚悬梁自杀了。看鬼故事关注QQ:515348 空间大量鬼故事欢迎你
闹鬼之事我不信,但是,现在这老宅死人了,我的神经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样事实,这太于突然了,我不能不接受震动,这个死者是我前几小时还看见过的,那样一个神情古怪的老太太。怎么就这样死了呢?
我向局长雷阳报告了“四德堂”凶案的案情,局长说:“现在全国很快就要展开清匪反霸运动,我们一定得提高警惕,这可能是敌人搞的鬼,我们要及时破案。”
我们和马小保进入老宅时,天已经大亮了,一阵门栓响动过后,13号的大门缓缓地开了,当门站着的是那个叫做阿三的疯子,他依然是穿着那身满清的官服,依然呵呵地傻笑着,听了让人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我知道,对于疯子,用不着多费口舌,便从他身边擦身而过,直往里走去。
客厅的门开着,走到门口,我就看见那悬在半空的死者尸体。从她的衣服,使我一眼便认出是那个老妇人晁孙氏,脸上仍然是凝固可怕的面容。她两脚直挺挺地垂直,脚下有翻倒的凳子。
死者的脚穿着一双白袜子,我再看翻倒的凳子,凳子旁边有一双皮鞋。我还意外发现凳面上有两只脚印。我们勘察现场完毕后,当晚,我向局长雷阳报告了案情。局长说:“小高,照你分析,这是一件什么样的案子?”
我胸有成竹地说:“这是一桩自杀案”
局长又问:“何以见得呢?”我说:“尸体脖子上有一条半环形状的索沟痕,这是自缢身亡,但是我认为,可能是这晁孙氏,因是晁家之亲属,她误解我们的政策,畏罪自杀了。”局长问:“下一步该怎么办!”我说:“由我与马小保进入这老宅去,我想,闹鬼之事,一定与此案有关!”局长批准了我的计划。
翌日晚上,我带着马小保进入这鬼宅守候。夜幕越来越浓,我俩伏在花园的花丛里,举起望远镜望着陡峭的山峦。突然,我发现三楼窗口,有一个模糊的影子,我调整好望远镜继续观察,只见黑影向着四楼的楼顶爬上去,我和干警小马赶忙悄悄地跟着也爬上去,因为楼梯旧腐狭窄,行走十分困难。
爬上楼顶,月亮从云层中爬出来,照得大地亮堂堂的,我举目四望,发现自己正处在另一幢楼比较矮的楼顶两楼相嵌的飞檐之间。
四周阒无人迹,只听到远处松涛的哗哗声。
然而。当再次仰望时,发现黑影在楼顶上晃荡着,一些瓦砾不断被蹬下来,发出深沉的沙沙声,只一忽儿,黑影就不见了。
我知道黑影已进入了另一幢楼的一个秘密门洞。
我问道:你看清楚了吗?是这个女鬼?“
马小保:离得太远了,看不清楚,可能是她!
“我们从这条楼梯悄悄上去!”我低声说着。
他们沿着狭窄的楼梯攀登而上,每转过一个弯,就升上另一层阁楼。
我和马小保爬了很久,终于到达一块平坦的台阶。这里有一间秘室,我轻轻推开门,进入里面,屋子墙边有一只立柜,我轻轻扣动立柜,柜门开,另一妇人出……一看见我,这妇人惊吓得身体如筛糠。
后来经过审讯,我便弄清了这个长期装神弄鬼的女人的身世,她就是昔日的“小桃红”,其实她未死也!
小桃红,17岁买卖身给恶霸地主晁信初为妾,晁是个虐待狂,他虽然年过花甲,但是却无人性,以蹂躏妙龄少女取乐,其残酷与卑鄙手段令人发指。小桃红不堪其虐待摧残,服毒身亡,晁见状并不挽救,竟拂袖而去,后来得心地善良的晁孙氏打救,使其服菲菜去毒,“小桃红”才保住一条小命。
但为长久之计,晁孙氏谎报晁信初,说小桃红已经死了,其实是藏于秘室夹墙之中,每天,晁孙氏放“小桃红”出来稍事活动,遇人则急促逃匿,但是终难免被人隐约发现,于是令“小桃红”戴上跳大神的鬼面具,谓其阴魂不散,让其披头散发出现,并在社会上,散布着流言蜚语,说“四德堂”有鬼,还有鼻子有眼睛编着鬼魂现形作乱的故事,混肴视听。
街头巷尾添油加醋,以讹传讹,因此13号“四德堂”鬼宅就名闻遐迩,闹得全县沸沸扬扬。也是晁信初恶贯满盈,他本来就非常迷信,一日,他酒醉后在三楼楼梯口,与“小桃红”窄路相遇,他以为是白天见鬼,慌不择路,结果失足坠楼而死。更增加13号鬼宅的神秘与恐惧的气氛。
晁孙氏原系晁信初的女仆,随13号主人留于凶宅,她平时,深居简出,与其子阿三相依为命,其子阿三,原系京城某戏班一个戏子,后被军统特务捉去,严刑拷打至疯,因他是个老生,所以平日演戏时,他都是头戴花翎,身穿朝服,现在还是保留着台上的装束。
交谈中,才知道阿三是晁孙氏的私生子,其父是谁,直到现在仍不得而知。不过,这晁孙氏也是命途多舛,她怀恨事,当也不容置疑。
破案后,局长感慨万千地说:“‘小桃红’本是一个良家妇女,她多才多艺,可是红颜命薄,被旧社会的权贵霸占了,旧社会将人变鬼,现在我们把她解救出来,是将鬼变成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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