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是别人告诉她的。
笑嘻嘻没心没肺的人提醒她:小心身体,你越来越瘦了。她不知道该“小心”些什么,身子还算结实,脸色也还可以,一点都不觉得跟别人有什么两样。
她经过一家浅蓝色药店的时候,就像梦游症患者一样移步进去,靠近门口有个银白色冰冷的体重秤,她站上去,指针指向她一向的体重。没瘦啊。她出门的时候,柜台后面看报纸的实习店员抬起头来朝她瞄了一眼。报以奇怪的一笑。
生活继续下去。吃同样的饭、看同样的书、穿同样的衣服、和同样的人打交道。
笑嘻嘻没心没肺的人后来逐渐面带忧虑,看到她就像看到一个重病患者一样。可是她觉得自己很好,一点问题都没有。
后来是因为一些事情让她自己开始想不明白。她的朋友跟她讲话,几乎不用她开口,朋友就会一个人把话题进行下去;她的上司同她商量事情,几乎不用她表态,事情就已经下好定论;她的父母询问她的生活情况,几乎不用她开口,他们就跟听到答案了一样心满意足忙起其它事情来。
她失去开口的机会的同时,开始发现自己对委屈、痛苦、愤怒、高兴等感觉变得迟钝,再后来,她对这些几乎没有感觉了,与此同时,饥饿、瞌睡、尿意、痛痒等也失去知觉。
她的生活在一种有序的安静中制造着巨大的混乱。当然,这一切在别人看到都是不明显的。她自己知道,自己在怎样与人间烟火拉开难以逾越的距离。而且,令她困惑的是,她无法表述这是一种怎样的病态。
面带忧虑的没心没肺的人后来变得忧心忡忡。他们经过她身边的时候会像评价昨晚吃剩的鱼骨头那样说一句:“可惜她这么瘦。”他们不再当面提醒她,好像已经将她放弃。
她拿左手摸自己的右手臂,拿右手摸自己的左手臂。还是觉得他们的话难以理解。
又一次经过蓝色药店,她带着疑惑再次走了进去。这回体重秤不在门口。她穿过了两排药架,从三个顾客身边擦肩而过才找到了那面称。大家都没看她,就像她不存在一样,做着各自的事情。实习店员和一个神经质但一本正经的人正说着一件离奇的事情。
“就突然没了?”“没了。人就像烟花一样。说没就没。”“病的?”“说自己都不知道病了。”“你见过吗?”“见过。”……
她约莫听到几句,不是自己感兴趣的话题。然后就开始做自己本来想做的事情。站上称去。
指针在原地晃了晃,停了。数据显示为零。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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