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叶遥的友谊让乔落觉得舒适安稳,让她有了可以谈心的寄托与依靠。但同时也给她带来了不少麻烦。从她和叶遥走近起,有一个外班的女生总是来找她的麻烦。她走出教室的时候,有时会被不知哪里伸来的脚有意无意地绊一跤;她走回教室的时候,常常觉得她的位置被人翻动过,书本都移了位置,叶遥买给她的笔也会莫名其妙地没了一两根;放学的时候,有人会从身后把她的书包拉链拉开,然后往里面塞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乔落觉得可笑,不想去理会。这种事情之前在家附近的那个学校也曾有人对她做过。她觉得他们他们像是刚从幼稚园出来的。她越不理会,对方越是肆无忌惮,越是光明正大。一日她放学后,对方干脆找来了几个人,在学校门口截住了她。那日叶遥身体不舒服,提前请假回去了。乔落只得一个人回家,刚走出校门,那些人便已是一副等他许久了的架势。她知道他们在等她,停下步子来,转头看着他们。她不知道他们找她有什么事情。她也许猜到了,却是假装没有猜到。她安静地站着扭头看着他们,就好像在等待着缓缓而来的好友。她的悠闲安然反而让他们觉得不安。他们互相看了几眼,最终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向着乔落迈出了步子。你是一班的乔落是吧?乔落仰着头看着他。她的个子很矮,仅能将将够到对方的腋下。男生本来站在她三步之遥的地方,她又向前迈了两步,踮起脚尖仔细看着他的脸。男生吃了一惊,连着向后退了两步。还从来没有一个女孩子这般接近他的身体。他气势汹汹而来,此番立刻乱了方阵。你干什么?男生对着她低吼道,脸畔却有些泛红。你的睫毛很长。乔落淡淡地说着。在说着一件与己无关,却又是她认为真实的事情。男生的脸颊红得有些明显了。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他也许并不是真的想要说些什么——他其实完全不知道他该说些什么,但却觉得他应该说。他最终只张了张口,什么都没说。那个与乔落作对的长头发女生抢先跑了过来,一手扯住乔落胳膊,挥手打了她一巴掌。勾引完我妹妹还要跑来勾引我男朋友?她扬手还想打,男生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你干嘛?女生回头冲着男生吼道。你不会这样就喜欢上她了吧?男生脸一红,松开了手。乔落觉得莫名其妙,转身欲走。另外两个男生拦住了她。话还没说完,走什么走?乔落有些无奈。她想她今天是定然要和他们耗上了。她倒是不怕他们——她回家晚一会儿,乔木都要出来找她的,说不行现在已经在路上了——她只是觉得她在同一群白痴浪费时间,她自己也变成一个白痴了。那边的女主角已经喋喋不休地教训起了她的男朋友,却像是将这边忘记了。这俩跟班的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却不敢放乔落走,三个人就这样僵持着。乔落心里盼着乔木早些来,将这里的事情料理掉。她好早点回家吃饭。她早已饿了,从走出校门起,肚子已经叫了多少回来。乔落盼来盼去,没盼到乔木,却等来了另一个人。他是打着出租车来的。下了车后,东张西望了有一会儿。看见了乔落,就径直向她走了过来。怎么还没回去,我等了你半天?哪里有半天?我放学也没有半天,现在天还没黑呢!你不如直接呆到天亮得了!好啊,你给我送杯子来,我就在这儿住了,省着明早还要坐车上学。他们两个自顾自地一问一答,就好像身旁的两人不存在一般。少那么多废话,快跟我走。你哥等你呢!也不管乔落答不答应,他拉住她的胳膊就拽着她往外走。乔落的另一只衣袖却被一个男生拽住了。年轻男子回头,瞪了他一眼。男生立刻将手收回了。他个子不高,面容清秀,有着很长的眼睫毛。眼神却是冰冷凌厉的。他回头又叫下一辆出租车,将乔落推进车里,又回头瞟了两人一眼。男生仍心有不甘,追上一步。另一人赶忙拦住他,在他耳边低声道。这个人我见过,当过兵,很能打的,咱惹不起他。他上了车,车子平稳而飞快地开了出去。道路两侧的霓虹灯迅疾地倒退,连成一条斑斓彩带,点缀着这个城市的夜色。乔落侧过脸,偷偷瞄了一眼坐在身旁的年轻男子。他如她一般,靠在车窗边,手托着下巴,望向窗外。他穿着纯白的衬衫,浅灰色的夹克外衣,洗得褪了几层色的牛仔裤,和一双灰不灰白不白的球鞋。鞋带歪歪扭扭地系着,一只已经半散开了。她拉了拉他的衣服。他扭头看她时,她指了指他散了鞋带的那只鞋子。带子开了。哦。他低下头,一板一眼地将带子系好。起身的时候,又随意地将鞋子擦过前排的座位腿,上面的一枚足钉勾在了带子上,险些又散开,歪歪扭扭地耷拉了下来。他瞟一眼,也不再理。继续托着下巴,看着窗外。她偷偷地笑了笑,没让他发现。他安静的时候真的很好看。像极了一头柔顺的驯鹿。极少有人知道,这头鹿的角是会顶人的。是老虎豹子遇到也要退避三舍的。乔落认识他是在很早以前了。她在知道她有个哥哥不久以后,便认识了这个人,那时他还像个男孩子。那是因为她还不了解他。他其实是和乔木同岁,看上去却要比他小很多。他的名字叫做黎默。据乔木说,他和黎默认识有很久了。她问他究竟有多久。他想了许久,说。很久了,大概从幼稚园起吧。小学是在一个学校,一个班级,初中也是在一个学校,一个班级。唯一不同的是,乔木没有读高中,他读了,也没有读完,读了不到两年也辍学了。辍学以后,他和乔木一样去当了一年的兵。乔木当过兵后,皮肤变得黝黑,他的仍是如从前一般皙白。貌似弱不禁风的外表,手臂的力量足以一拳击碎一道墙壁。一年四季的白色衬衫和牛仔裤,夏季最热的时节也不会脱去换短袖,盛冬的时候,在外裹上一件军大衣,缩着脖子,一副滑稽的模样,尤显得他的个子更加矮小了。他身上穿的那条牛仔裤,乔落第一次见到他时他便穿着了,如今却像是被漂白了一般。他脚上的球鞋也从来没有换过。第一次在乔木的同学聚会上见到他。他刚刚当过兵回来。乔木见到他便问。你这鞋子穿了几年了?都快成古董了,怎么还没扔啊?黎默低头看了一眼,把散开的鞋带系上。转身就走了,也没理会乔木的话。乔木跳过去将他拦住,一只胳膊绕过脖子搭在他的肩上,指着站在一旁的乔落道。这是我妹妹。黎默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哦”了一声。又不是没见过。乔落奇怪道。你在哪里见过我。黎默回身指了指乔木道。这家伙不知道拉我去过你学校多少次……乔木忙捂住黎默的嘴,对乔落道。别听这家伙瞎说。之后,他推着黎默去了别的地方。那是乔木第一次带着她见他的朋友。他拉着她,到每一个人的身前,一一介绍,不知有多得意。好像只要有了这样一个妹妹,他其他任何都可以不要了。那时安莲还在。乔木将他女朋友撇到一边,带着妹妹跟着一帮兄弟把酒谈笑。乔落看见安莲靠近了独自一人坐在窗台上的黎默,那时他刚刚点燃一支烟,灰白色的雾气在他双眼前方凝成一个旋转着的圆圈。安莲走上前,夺下了他口中刚吸了一口的烟。黎默抬起头来瞪了她一眼。修长的眼睫毛懒散地耷拉在深黑的眸子上方。你干嘛?好不容易回来,也不去跟他们多说说话。尤其是乔木,你不在的时候,他天天念叨你。yl954.com他现在有他妹妹,哪还能想起我来?他惦记他妹妹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到手了,瞧把他乐的!兄弟什么的,早扔脑后去了吧!安莲微微一笑道。在他身旁坐了下来。黎默扭过头看着她。你不也一样?那小姑娘来了之后,他陪过你几次?有个妹妹,女朋友都给扔了!他们俩都挺可怜的,亲人都不在了。我不是也一样。他还有个妹妹,我有什么?黎默回过头去。窗户玻璃上映着他的影子。他看着,轻轻地笑了起来,竟有些顾影自怜的意味。安莲轻轻叹了口气,默默地离去了。他二人的对话,乔落全都听在耳中。人走杯散后,乔落帮着乔木收拾桌上桌下角落里遗弃的滞物,忍不住向乔木打听起了黎默。乔木刚刚把垃圾都装进一个大废弃口袋里,扔到门外楼道里。关上门,对着乔落随口问道。你对他很感兴趣?算是吧!感觉他和你们不是一类人。乔木笑道。我们是哪类人,他是哪类人?乔落说不出来。乔木打开电视,夺下乔落手中的抹布,把她推到沙发上。伏在她耳边,低声道。别被那个人的外表所蒙蔽了。他可比我们都要危险。乔落再想问的时候,乔木一头钻进洗手间里去了。电视机里的声音很大,洗手间里水流的声音也很大。乔落突然间觉得,她什么也听不见了。乔落后来还是打探到了许多关于黎默的消息。不是从乔木口中,而是从安莲口中。他们三个人似乎都是打小就认识了的。安莲提起黎默的时候,俨然是自己亲弟弟的口吻。从她那里,她知道了,他的父母都还在,但已经不再和他联系。他们已经断绝关系了。他从中学辍学之后,他父母就搬家离开了路宁,带着小他四岁的弟弟。他一个人被遗弃在这里,走投无路才去当兵,也是在乔木的帮助下找到了工作。乔木有很多朋友,但都不是他的。在这个城市里,他可以依靠的,只有乔木和安莲两个人。不久以后,安莲也走了。和乔木分手后,她也离开了路宁。安莲最初离开的那段时间里,他也很少露面。偶尔见到他,似乎很消沉,本来就忧郁的眼变得更犹豫了。眼睫毛也似乎变得更长了。乔木的朋友圈子,乔落总是小心翼翼地,不想介入太多。她感觉到他和他们不是一类人,她也隐隐有预感,那个圈子,她一旦陷入,最终会无法自拔。但她愿意和黎默靠近。只因为乔木那一句“他比任何人都要危险”,她总是在刻意地找他的麻烦。她想尽办法地惹他生气,想看看他生气发怒后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但她终究还是个小孩子。女孩子的玩闹,没有人会那么认真的。她胡闹的时候,他会拿手指弹她的额头。还是要在乔木不在的时候。乔木在场的话,他是没有丝毫报复的机会的。渐渐地乔落感觉到厌烦了,不再刻意去激怒他。事实上她也从未惹他真正生气过,在那段时间里。她和他见面的时候,却又习惯性地与他斗嘴。安莲走后,乔落的家他来的最多。有时候乔木夜晚加班,或是外地出差,会让黎默到家里陪她。两个人这时却很少讲话,也不斗嘴。黎默从外边买的饭,和乔落吃了。然后乔落进房间写作业。之后会和他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晚些时候,乔落便去睡觉,客厅里的电视声却会响到很晚。一个晚上,乔落对黎默说过的话不会超过十句。她和他一起坐在沙发上,不知为何,竟有些紧张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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