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绣花鞋】
1.
有一个女孩叫秋离离,她非常喜欢鞋子,各种各样的鞋:高跟鞋、鱼嘴鞋、松糕鞋、马丁靴……唯有一种,她非但不喜欢,甚至还很害怕。那就是绣花鞋。
这一切只因为,小时候的她听过那个关于绣花鞋的故事,故事里那些令人发憷的场景,深深地影响了她,成了她心里永恒的阴影。她发誓,这辈子不碰绣花鞋。
现在,她上高一了,学校管理很严,必须住校。她住进了三人寝室。
寝室里有个女孩,叫冬花花,她是最后一个来到寝室的,当她推门而入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只有一个字:土。
当时,秋离离正在铺床,她从上到下打量了冬花花一眼,突然一下子愣住了,心脏咯噔一响,差一点停跳。
冬花花的两只脚上,穿着一双绣花鞋!
看到有人注意自己的鞋,冬花花忸怩地解释说:“这鞋,是我娘给我做的,她自己纳的鞋底,自己缝的帮……虽然她去世两年了,可只要我穿上她做的鞋,就会感觉她离我不远。”
秋离离听得后背直发凉,她大叫一声:“够了!”
就是这两句对话,成就了她们之间的隔阂。她们像共处一室的情敌一样,自己不好过,也不愿意让对方好过。
特别是一个星期后的一天,冬花花晒在阳台上的绣花鞋离奇失踪之后,她们的关系更紧张了。好像只要有一点星星之火,仇恨就能燎原。
在这种情况下,发生了一件事。
那天,秋离离没吃晚饭就回到寝室,刚推开门,登时看到不可思议的一幕:冬花花在寝室的正中央,原本应该挂吊扇的地方,绑了一个绳圈!她站在绳圈下,呆呆地往上看,一脸死气。
秋离离吓得尖叫一声,魂儿都丢了一半:“你……你想干什么?”
冬花花把视线放平,两只毫无神采的眸子凝视着她:“你说,她为什么要自杀?”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表情很笃定,一点也没有梦游或者陷入臆想的症状,这证明,她很清醒。就像此刻,真的有个人在她面前上吊一样。
秋离离浑身发毛,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挤出一句完整话来:“谁……谁自杀了?”
冬花花抬起眼皮,注视着绳圈下的空气:“我女儿啊,她才十七岁,花一样的年龄。”
秋离离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冬花花,也是十七岁!她的心脏开始抽搐:“你女儿……叫什么名字?”
冬花花费劲地想了想,那神情,像是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一阵苦思冥想之后,她表情阴晴不定,带着一丝警惕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秋离离注意到,她的手握成拳头,以一种蓄势待发的姿势放在胸前,瞬间,一句话涌入脑海:此地不宜久留。她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很小的一步,可惜,被全神戒备的冬花花看见了。
她大喊一声:“你站住!”
秋离离打了个激灵,二话不说转身就冲,刚打开门,身体就弹了出去。身后,传来一个极其诡异的声音:“看,我女儿的舌头出来了……”
2.
冲出500米之后,秋离离给夏灭灭打了个电话,夏灭灭是她的另一个室友。
铃声响了很久,没人接。她又打了一个,还是没人接。秋离离马上有一种孤立无援的感觉,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了。正茫然着,夏灭灭回电了。
看到屏幕上显示她的名字,秋离离长长地舒了口气,接起电话就问:“你在哪里?”
“宿舍啊。”
不紧不慢的声音,一下子让秋离离悚立当场。她害怕的不是这三个字,而是说这三个字的声音。
竟然是冬花花!
“怎么是你?”秋离离手心直冒冷汗。
“为什么不能是我?”听起来,冬花花的声音已经恢复正常,“她刚回宿舍,就急急地跑去洗手间了,手机落在桌子上,我听到铃声,看见是你就回了过去。对了,你给她打电话,有事吗?”
秋离离心里一阵阵地发憷,之前想好的话一下子没了影。那些话原本是想对夏灭灭说的,现在换成了冬花花,肯定开不了口。她吞吞吐吐了两下,说:“没……没事。”
冬花花似乎有点失望,径直挂了电话,在最后一秒钟,秋离离听到那边传来脱口而出的两个字:“神经。”
秋离离咬了咬牙,下定决心:再回宿舍看看。
重新站在门外,她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好像眼前有一口黑乎乎的棺材,她和这棺材,只有一块门板相隔。半分钟后,她终于鼓足了勇气,伸手推门。
再熟悉不过的宿舍,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有绳圈,没有怪异的举止和神态,也没有夏灭灭。只有冬花花一个人端坐写字台看书。
“夏灭灭呢?”
“她还没回来?”
“去个厕所这么久?”[看鬼故事就来鬼大爷!]
冬花花正待回答,门外始料不及地传来“啊”的一声。
是夏灭灭的尖叫声,下一秒钟,她推门冲了进来:“门……门……”因为太过紧张,后面的字怎么也说不出来。
秋离离抓住她的手,努力使她镇定。好不容易,夏灭灭才平静下来,她喘着气,说出了让自己尖叫的理由:“门外有双绣花鞋!”
秋离离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但绣花鞋那三个字,还是轻而易举地惊吓到了她。就在她怔忡的瞬间,冬花花快步奔到她面前,伸手一扒拉,扫清一切障碍,夺门而出。
她的下一个动作,就是捡起绣花鞋,然后,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定,脸色时而煞白,时而阴暗,神志已经处于癫狂的边缘:“绣花鞋自己回来了,我妈妈回来了。”
后面的半句话让秋离离心头一凛,说不出的寒意霎时袭遍全身。此刻,她完全体会不到冬花花那种失而复得后的复杂心情,她心里只想着一件事,小时候听过的另一个关于绣花鞋的版本:当门外突然出现绣花鞋,门内的人必须要死一个。
就在这时,夏灭灭冷不丁地给她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我有话跟你说。
绣花鞋的出现就像闹剧,所幸很快平静下来。天渐渐黑了,宿舍里开了灯,但那些光线照不到的地方,黑暗蠢蠢欲动。
秋离离等待着和夏灭灭独处的机会,这个机会一直没有来,来的是一则短信。打开一看,显示的竟然是夏灭灭的名字,她马上有了不好的预感。
短信内容是这样的:“调成静音,不要让她发现咱们在说话。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今天下午回到宿舍,我看到可怕的一幕,冬花花趴在你的床铺上,好像在对你说话。时间紧,我只听到最后一句……你准备好了吗?”
秋离离心里忐忑着,努力抑制住手指的颤抖:“准备好了,你说吧。”
“她说:对不起,我女儿不是有意要杀你的。”
这句话的杀伤力实在太大,因为一直紧绷着神经,秋离离的胳膊开始痉挛,好不容易才顺利打完一条:“然后呢?”
“然后我假装去洗手间,想到门口堵你,可惜没碰上。回来就看到绣花鞋。”
顷刻间,秋离离的脑子一片混沌,失去了思考能力,迷迷糊糊中,背对她的夏灭灭无端咳嗽了一声。她应声抖了一下,意识到肯定有事发生。
果然,一个声音突如其来:“你在干什么?”是冬花花!不知何时,她已经站在秋离离背后。
“啪”一声,手机掉在桌面上,秋离离战战兢兢地转身,正好撞上冬花花审视的眼神。她一下子乱了:“我……没干什么。”
冬花花一把抄起秋离离的手机,翻看起来,速度非常快,秋离离根本来不及阻止,她知道,一切都完了。
果然,在翻过手机之后,冬花花狠狠地把它丢在桌子上,又转头瞪了夏灭灭一眼,拉开门径直出去了,连吭都没吭一声。
一直到半夜,临睡觉了,她还没有回来。
3.
那手机被冬花花摸过之后,就像诅咒一样,让秋离离胆战心惊,不敢靠近。她仰躺在床上,脑海里一遍遍回想今天发生的一桩桩怪事,不知不觉中,被疲惫拉入梦境。
她梦见一个人,脸对着她的脸,鼻子对着她的鼻子,不紧不慢地呼吸着。她想动,但动不了,这个人似乎能力通天,仅用目光便将她牢牢禁锢。这种感觉,就想一位屠夫在细细打量自己手中的猎物,看穿经络分布,确定怎么下刀。刀?想到这个词,秋离离的眼睛下意识地去找握刀的手。天啊,握在那只手里的,竟然是绣花鞋!
从内心深处涌起一股惊恐,眨眼袭遍全身,撼动了她体内的每一颗细胞。可不管她怎么挣扎,身体就像被冰冻了一样,一动不动。她知道,自己被魇住了……
遽然,响起一阵熟悉的铃声,她悚然惊醒,在黑暗中一下坐了起来。只见她的桌子上,手机屏明明灭灭。整个寝室,只有这一点亮光,剩下的全是深不可测的黑暗。
她扑过去一把将手机捞起,是一个电话,还没接起来就挂断了。秋离离有点沮丧,想回拨,目光却在不经意间瞄到一则短信。准确地说,是草稿箱里一则未发出的短信。
在打开这短信的时候,秋离离很肯定,这不是她写的,她从来没有存草稿的习惯。转念一想,冬花花曾经摸过手机,难道是她留下的?
带着一丝震惊,秋离离看完了那句话,霎时,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夏灭灭自杀了,尸体在床下。”
秋离离吸了口凉气,转身就去开灯,蓦地,额头碰到一件硬物,迅速感受了一下,竟然是一条腿!腿?怎么会有腿?
她顾不上开灯,借助手机的光往上一照,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原本挂吊扇的地方,系着一个绳圈,绳圈上挂着一个人!脸色煞白、浑身僵硬、吐着长舌头!
因为巨大的惶恐,秋离离举着手机的胳膊无力地滑下来,正好照在这个人的脚上。
穿着一双绣花鞋!
秋离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出宿舍楼的,用歇斯底里已经不足以形容了。等那种巨大的恐慌渐渐平复之后,她发现自己居然只穿着睡衣,脚上的鞋也不知去向。
眼前,是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她绞尽脑汁地想了想,这才意识到,刚才那一阵狂奔,已经奔出了住宿区,来到学校的后门外。看着数不尽的黑暗,那感觉,就像世界上只剩她一个……活人!
幸好,手机还在,像命根子一样被她攥在手里。冷不丁地,它响了。
一接听,冬花花的声音便急躁躁地传了过来:“看到短信了吧?今天下午我比你回寝室早,一开门就看见夏灭灭上吊死了,我不害怕,因为我小时候见过这场面。但我怕吓着你,于是就把她够下来,藏到床底下。恰好这个时候你回来了,我就灵机一动,开始装疯卖傻,目的就是让你赶紧离开……”
“够了!”秋离离近乎咆哮地打断她,“你别说了,我现在谁也不信。”
冬花花却很有耐心,保持着刚才的语速:“你一定要听我说完。我也是受害者,现在我也很害怕。你知道下午你离开寝室之后发生了什么吗?你离开之后,夏灭灭竟然从床下爬出来,去了卫生间!天啊,她不是已经死了吗?我怕吓着你,所以没告诉你这回事……”
秋离离直接摁了拒听,通话结束了。猛然间,她产生了一个异样的想法,这通电话,怎么那么像事先录好的?
登时,她明白了,冬花花给她留下短信之后,又给她留言了,刚才,自己手指乱颤,一不小心打开了语音留言箱。
4.
拿开手机,抬起头,骤然,秋离离愣在当地。
离她五十米远处,出现一个影影绰绰的黑点,摇晃着向她逼近。应该是在跑,动作夸张到了极点,而且速度很快,在秋离离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的时候,就已经跑到跟前。
这个人不是别人,是夏灭灭!
秋离离决定不躲了,要勇敢面前一次,促使她变得勇敢的原因,是她刚刚在地上捡起的板砖。她举着板砖说:“站住!”
夏灭灭应声站定,她的嘴却没那么听话:“你听我说。”
“说什么?”秋离离连头发都保持着戒备的姿势。
“真相。”
秋离离冷笑一声,准备嘲讽两句,就在这时,她注意到一个细节:路灯下,夏灭灭的脖子里有一圈青紫色的勒痕。看到它,秋离离顿时冷汗暴起:“你已经死了,在寝室里吊死的,这就是真相!”
夏灭灭摊开手辩解:“我没有死,一切都是冬花花的阴谋……”
“不可能,今晚只有我们两个在寝室,在我跑出来之前,看见一个人吊死了,这个人非你莫属!”
“不,不是我。你听我说,事情是从下午开始的,下午因为肚子疼我没去上课。不知道怎么回事,冬花花也没去。我躺在床上休息的时候,突然听到身边传来吵架声,其中一个声音是冬花花的,另一个则是中年妇女。听起来,中年妇女是冬花花的妈妈,她们吵架的内容是冬花花早恋了,她妈妈在骂她。可我睁眼一看,面前根本没有中年妇女,只有冬花花一个人,原来,她精神分裂了,她是个疯子!”
看秋离离听进去了,夏灭灭流畅地继续说:“冬花花看到我在偷听,神色大变,拿了根绳子想要勒死我。当时我刚刚醒来,身上没劲,就这么被她勒晕了过去,我没有死,只是休克了。她把我拖到床下,然后绑好绳子,想假造我上吊自杀的场景,拉拢你,让你做证人。只可惜,她脑子时好时坏,只做到一半又精神病发作,把你吓走了。我从床下醒来,趁她心不在焉溜了出去。后来我在短信上跟你说的那些话,全都是真的。没能把你拉拢过去,她肯定想杀你!幸亏她最后离开寝室了,你想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秋离离拼命摇头:“不想,我不想。”[鬼大爷鬼故事网原创出品!]
夏灭灭却不管不问,兀自在讲:“她哪里也没去,一直徘徊在寝室外面,我听到了她的脚步声,怕吓着你,所以没告诉你。你睡着之后,我一直没睡,在黑暗中监视着她。后来,她打开门进来,绑好绳子,上吊了。你跑出来之前看见的人,就是她!我是跟着你跑出来的!”
如果说这番话没说到秋离离心里,那是假的。秋离离听完后仔细一揣摩,发现这说法天衣无缝。她心里一咯噔,说得这么流畅,又天衣无缝,只有一种可能——从头至尾都是编的!
她有点站不住了:“你怎么证明你的话是真的?”
夏灭灭很诚恳地笑了:“要不,咱们现在回寝室,看看那个吊死的人是我,还是她。”
秋离离不敢想,万一回到宿舍之后,看到的是夏灭灭的尸体,那身边这个“人”该怎么面对呢?她顿了顿说:“我想让别人和咱们两个一起去。”
“谁?”
“警察。”
没想到,夏灭灭点了点头,同意了。
秋离离报了警,可她没想到警察来得那么快,赶在了她们前头。她们回到宿舍的时候,警察已经把这里当成凶案现场戒严了,看来,有人在她们前面报了警。也难怪,秋离离声嘶力竭地冲出去的时候,肯定惊动了不少人。
现在,整栋宿舍楼都醒了,每一张嘴都在议论:一个女孩,在深更半夜自杀了,死相恐怖,脚上还穿着一双绣花鞋。
5.
第二天,学校来了一个男人,他径直敲开秋离离宿舍的门,二话不说,站到冬花花的床铺前。然后,一边哭,一边收拾东西。
一个大男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秋离离不忍心了,给他倒了杯水,说:“叔,您别伤心了,保重身体要紧。”
男人颤抖着手指接过水杯,还没喝,眼泪就已经大滴大滴地砸进去,也许是心里的悲伤无处倾诉,已经憋了太久,他哽咽着宣泄而出:“我的这个女儿,打小就叛逆,刚上初中就学人家谈恋爱,被她妈妈发现了,娘俩大吵一架,这一架,昏天暗地地吵了三天。后来,她妈妈气不过,又想不开,上吊自杀了。死的时候脚上穿着绣花鞋。害死了她妈妈,冬花花就变得不正常了,此后无论走到哪里,都带着那双绣花鞋,时间长了,精神也变得恍惚,时好时坏。最近,她病情稳定了,才敢送她来学校。谁知……”
说道这里,他涕泗交流,再也说不下去了。索性仰起脖子,喝干了杯子里的水和眼泪,递还给秋离离说:“谢谢!”
秋离离不胜唏嘘,她手持空杯子呆若木鸡,看着男人把东西归整好,带着脸上汪洋恣肆的眼泪转身离开。
路过秋离离的时候,他长长地叹息一声:“姑娘,你可别学她。我女儿傻啊,她疯了之后,那个跟她处对象的男生抛弃了她,换了个女朋友,好像叫夏什么……你说,爱来爱去的,什么意思!”
瞬间,秋离离心头一寒。像是一道晴天霹雳打在头顶,心中霍然澄澈。
一切都有了解释,冬花花选择这间寝室,是有原因的。她想找机会干掉夏灭灭,夏灭灭也想干掉她。昨晚,冬花花离开寝室后徘徊在门外,就是在找机会。她给秋离离留短信和语音,是想吓走她,以方便动手。只可惜,秋离离看到时,已经太晚了。
夏灭灭杀掉冬花花之前,一定用麻醉药迷晕了秋离离。那个半梦半醒间的梦魇,其实是真的。
还有一件事,住进寝室里之后,冬花花的绣花鞋丢了,那是夏灭灭偷走了它们,后来又装神弄鬼地放到门口,用这个方法刺激她,使她再度发疯!以给人留下吊死自己的假象。
想到这里,秋离离面对那男人的背影,情不自禁地“哎”了一声。
“有事吗?”他问。
秋离离的心思闪电般一转,忙说:“没事……没事……”
6.
冬花花死后第二天,同样的深夜。
夏灭灭从床上爬起来,准备最后去一次洗手间。一开门,她突然尖叫一声。
门外有双绣花鞋!
听到她的尖叫声,原本躺在床上假装睡着的秋离离,嘴角勾起一抹凉凉的笑意……
【女寝非常道】
1.
这是间四人寝室,却只住了两个人。
一个人叫关心,她身材小巧,胆子比身材还小。另一个叫柳细细,她身材高挑,就像扩大版的关心。当然,她的胆子也很大。
她们住进这间寝室只有一个原因:便宜。它为什么那么便宜?这要归功于一个人,准确地说,是一个曾经在这间寝室里自杀的人。这个人死的时候,只有十七岁,她用自己的命,给这间寝室赢得凶宅的封号。
关心选择这里,是因为缺钱,刘细细选择这里,是因为她天不怕地不怕。她坚信自己没有做过亏心事,所以不怕鬼敲门。可这一天,深更半夜,真的有敲门声传来……
当时,关心已经睡下了,不过柳细细还没睡,她在敷面膜。黄瓜贴满脸,不能动。敲门声传到耳朵里的时候,她的身体抖了一下。因为那声音太古怪了,不像是用手指敲的,倒像是用指甲敲的。长长的指甲,一下下叩在门板上,弥漫出阴冷的气息。
柳细细是不可能去开门的,所以,她象征性地问了一句:“谁呀?”
没有回应,可敲门声还在继续。关心被吵醒了,她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什么事?”
就在这时,敲门声戛然而止。它唐突而来,突兀而去,怎么看怎么像阴谋。尽管柳细细心存疑窦,还是平静地回答说:“没事,睡吧。”
“门锁好了吗?”关心含糊地嘀咕。
“锁好了。”
关心没再问什么,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了。柳细细静静地等待着,那敲门声一直没有出现,这让她有点怀疑,刚才是不是出现了睡前幻觉?她强迫自己不再想这个,卸掉脸上的黄瓜片之后,眯上了眼睛。最后一眼,她看到通往阳台的玻璃门没有关紧,有风吹进来,窗帘幽幽飘动……
这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个面目模糊的女人,悄悄靠近她的床铺,长长的指甲划过她的脸,冰凉冰凉。那感觉,就跟真的一样。
第二天早上,她在一声尖叫中醒来。发出尖叫的人,是关心。她披头散发地靠坐在墙角,望着对面的床铺,目光里流露出难以名状的惊恐。
那张原本空着的床铺上,居然睡着一个人!
柳细细也跟着尖叫一声,她哆嗦着嘴唇问:“你……你是谁?”
那个凭空多出来的人坐起身子,被子从她身上滑下,长发遮住了她的脸。她就这么静静地僵坐着,没有回头:“我叫莫小溪,是新搬来的。”
柳细细不肯相信这是现实:“你是怎么进来的?”
“昨天晚上,我敲门你们不开,我就去楼上的宿舍,终于敲开了她们的门。然后,我从阳台爬了进来。”
柳细细震惊了,这可是五楼啊,她从六楼阳台爬进来,而且还是深夜,怎么可能!也许是考虑到自己的话不足为信,这个自称莫小溪的女孩进一步解释说:“这很正常,我在山里长大,爬高上低是家常便饭。”
柳细细鼓起勇气说:“你转身,我看看你。”
莫小溪听话地转过身来,不过动作很慢,像电影里的慢镜头。最后,她把身子正对着柳细细,缓缓伸出手指,撩开了挡在面前的长发。一张煞白的脸,骤然出现在柳细细的视线里。这脸白得瘆人,白得不正常……
但柳细细的注意力不在这里,而是在目光不经意间停留的地方。天,她的指甲……很长很长!
2.
一整天,关心都停留在心不在焉的状态,直到下课,她还不敢回宿舍,因为那个初来乍到的怪人太可怕,她不确定晚上还会发生什么。被迫无奈之下,她给自己的男朋友打了个电话。他的男朋友叫楚葵,才貌双全,但性格孤僻,他一个人在外面租房住。
在电话里,关心吞吞吐吐地把自己的想法表达了出来,她希望楚葵能收留她一个晚上。那边,楚葵开心地跳了起来,然后故作平静地说:“好。”
关心犹豫着,还是说:“我去你那儿住,你去别的地方住。”
楚葵马上一愣:“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关心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电话那头顿了顿,传来两个字:“好吧……我搬了新家,等会我把地址发给你,你打车过来吧。”
挂了电话,关心像吃了一颗定心丸,长长地松了口气。她决定趁着天还没黑,回宿舍拿几样必需品。
站在宿舍门外,她竖耳听了听,没有动静,没有呼吸声,空气像死了一样。她掏出钥匙准备开门,谁知,钥匙还没插进锁孔,门就吱呀一声开了。一张煞白的脸在门缝里越扩越大……也许是拉上了窗帘的缘故,屋子里黑洞洞的,这张脸显得异常突兀。关心的左胸膛传来咯噔一声,心脏差一点停跳。
莫小溪面无表情地站在黑暗中,冷冷地说:“进来吧。”
关心迟疑了一下,还是进去了,鼻子掠过莫小溪身边的时候,闻到一股怪怪的味道。说不出是什么味儿,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味道没有温度。
“怎么不开灯?”关心顺手去摸开关。
“坏了。”回答完这两个字,莫小溪“嘭”一声把门关上,之后又反锁了一下。
关心摸到开关,试了试,果然是坏了。她十指忙乱地掏出手机,打开上面的手电筒,照了照这原本熟悉无比的宿舍。窗帘被严丝合缝地拉着,又因为是黄昏,所以一点多余的光线都没有。她和这个怪人站在一起,被黑暗包围着。
“灯什么时候坏的?”
“我也不知道。刚才,那个高个子女孩回来了,她带上自己的牙刷牙膏走了,说要出去住,你是不是也想这样?”
关心有点儿窘:“我……”
“你是不是有点怕我?”
“不……不是的。”
就在这时,关心的手机响了,是柳细细打来的。她赶紧接听,把听筒紧贴在耳朵边。
“你在哪里?”柳细细的声音有点尖,不像她平时的风格。
“寝室啊,怎么了?”
柳细细马上把声音放低:“莫小溪在不在你身边?”
“嗯。”
听筒里传来“啊”的一声,柳细细音色大变,颤抖着说:“快离开她,想尽一切办法离开她!”
关心朝莫小溪所在的方位瞟了一眼,蓦然发现,她一直站在门口没有动。关心忍住从脊梁骨涌上来的凉意,拼命让自己镇定,问:“为什么?”
“我都调查她一天了,结果有了特别可怕的发现,今天,正好是那个自杀女孩的一周年祭日,莫小溪怎么会这么巧出现呢?她是深更半夜爬进来的,而且,她的指甲很长,我听说,有些人虽然死了,指甲还会继续生长……”
关心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哆嗦,全身上下的凉意一股脑地往天灵盖冲,她有点发蒙。
“更可怕的是,我去楼上的宿舍问了,昨天晚上,根本就没人敲她们的门。”
“啪。”手机脱手掉下,通话中断,手电筒也在明灭。
“你怎么了?”莫小溪逼上来一步。
关心闪电般把手机从地上捞起,手电筒对准莫小溪,拿它当枪使,然而,枪却在这个时候灭了。彻底的黑暗笼罩过来,就连莫小溪煞白的脸,也登时隐没在其中。关心几乎疯掉了,伸出双手胡乱地划拉,百忙中也不知道有没有碰到莫小溪,总之最后她冲到门边,举手便要拉门柄。与此同时,肩膀猝然一沉,一只手搭在上面。
“等等……”
关心怎么可能等,她猛烈地抵拒着,手指跟着身体一起扑腾,终于在那只手没来得及攥紧她之前,打开门飞奔了出去。一出去,她扑面就感觉到异样,楼道里没有灯光,黑乎乎的,除了她没有一个人。此情此景,使她心里的恐惧瞬间飙升到极点,双腿开始不受控制,一路抽搐着奔出了宿舍楼。
踉踉跄跄地停下来,她才发现,四周都没有灯光,停电了。她倏尔想起一个细节,不禁开始后怕:莫小溪告诉她是灯坏了,看来,她存心要吓唬她。想通了这一点,说什么也不能回去了,她打算空着手去楚葵那里,大不了不刷牙洗脸,但命不能不要。
像是心灵感应似的,她刚起步,楚葵的电话就打来了。他的声音听起来不正常,温温吞吞:“我……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心马上揪了起来。
楚葵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对不起,晚上你不能来我这里了。”
“为什么?”
“我有一个同学要过来,男的,他想住在我这里,我们关系很好……”
关心想反问他,难道我们的关系就不好吗?想了想,觉得这么问完全是自找没趣,她向来不是个主动的女孩,绝对不会这么发难。犹豫之后,她直接挂断了电话。紧跟着,楚葵又打过来两次,她都假装没听见。现在,走投无路了,身上的钱都不够开房的。
她垂头丧气地走了两步,突然灵光乍现——柳细细!她不是去外面住了吗?那她肯定有落脚的地方。打定主意之后,她拨通了柳细细的电话。等她一接听,关心马上说:“我想见你。”
3.
在约定好的地点,关心见到了柳细细。柳细细一上来就说:“你找我算是找对了,现在,咱们两个要彼此信任和帮助,反抗那个女鬼!”说着,她箍住了关心的手腕,箍得紧紧的。
“女鬼”这两个字,让关心心惊肉跳:“你在哪里住?”
“我的一个同学那里。”
关心没再问别的,她跟着柳细细一路向北。路灯越来越稀疏,二十分钟后,到城郊了。关心举目四望,发觉这个地方陌生得可怕,如果继续往前走,肯定两眼一抹黑,什么方位都感觉不到。于是关心停下来,问:“这什么地方?”
柳细细伸出手指,往远处的黑暗虚空一指,幽幽地说:“城郊啊,看见那栋孤零零的房子没有,就是那。”
关心穷尽自己的视力,顺着她的手指一路猛瞅,倒真的看见一栋房子的轮廓。她松了口气,可这口气还没松完,霍地想起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你的那个同学,男的女的?”
“男的,我一去,他就搬走了。怎么了?你怎么不走了?”
关心愣在那里,不由自主地想:天啊,不会这么巧吧。她试探着问:“你的同学,他叫什么名字?”
柳细细张了张嘴,正待回答,这时,她注意到关心的手机响了。关心拿起来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此刻,她对楚葵还有希冀,满心期望是他打来的,结果在听到话筒里的声音之后,发现不是。不光不是,那声音还让她吓了一跳。
是莫小溪!
莫小溪的声音还是那么阴冷:“你在哪里?我让你等,你为什么不等?”
如果面前有一副镜子,关心会发现自己脸都吓绿了,她惶恐地看了看柳细细,想向她求助,但柳细细的注意力不在她这里,而是在朝四处观望。关心只好咬着牙自己应对:“我在哪里不重要,你找我干什么?”
“怎么会不重要?你是不是跟柳细细在一起?”
关心没说话,她不想暴露任何信息。
“你肯定和她在一起,我能感觉到。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听了之后千万要镇定,因为这关系到你的生死。”说到这里顿了顿,像是在确认关心已经听进去了,然后她接着说,“柳细细肯定哄骗过你,说我是鬼。这是彻彻底底的骗局,我不是鬼,我的真正身份是捉鬼师,我潜进你们宿舍,就是因为你们宿舍里有鬼。这个鬼,就是柳细细!”
关心浑身打了个激灵,她抬眼看了看柳细细,突然发现她的表情里隐隐透着鬼魅之气。刹那间,她方寸大乱,不知道下一步自己该怎么走了。万般无奈之下,她喊了一句:“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想想,柳细细每天晚上都往脸上贴黄瓜,这正常吗?那是因为她的皮肤已经死了,必须时刻吸收生气。还有,她平时胆子是不是很大?”
关心费劲地想了想,回答:“是的。”
“她是鬼,当然什么都不怕。今天是她的祭日,她不一定非得在祭日前一天回宿舍,她还可以提前很多天回来。对不起,之前是我不对,我撒了谎,柳细细根本就不是去外面住,她就是想把你引出去,然后,从你身上拿走她需要的东西。”
想到自己天天和一个鬼朝夕相处,关心几乎要崩溃掉,凭着最后一丝理智,她问:“什么东西?”
“你先把你的地址告诉我。”(鬼大爷鬼故事)
关心走开几步,压低声音把眼前所见描述了一遍。很清晰地,她听到那边的莫小溪吸了口气:“坏了,她把你领到墓地了!那房子,是守墓人住的。你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能自救,找到那个守墓人,求他帮忙。”
突然,关心感觉自己的后颈发凉,似乎有一张嘴在往上面吹气。她触电般回头,差一点没被吓晕过去,眼前所见,是柳细细近在咫尺的脸。她是什么时候摸过来的?怎么没有一点动静?
此刻,柳细细无声无息地看着她,表情怪怪的,似笑非笑。听筒里的莫小溪似乎也感应到什么,着急忙慌地喊:“跑!快跑!”
关心二话不说,撒腿就冲,脚下的路坑坑洼洼,她跑得磕磕绊绊,也不知道碰到多少块墓碑,摔了多少个跟头,终于把柳细细甩掉了。可不知怎么回事,她感觉那股阴冷的死气,还一直跟着她。
前面就是守墓人的房子,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过去,疯狂敲门。里面有脚步声传来,渐行渐近,随后,门闩被卸下,门开了一条缝。一张男人的脸出现在缝隙里:“你来啦?我等你很久了!”
关心抵死挣扎,但最终还是被男人抱进了屋。她的手机掉在地上,十分钟后,一只手把它捡了起来。
“你想要的东西,找到了吗?”莫小溪的声音。
“找到了,”这声音是柳细细的,捡手机的正是她,“我想要的东西,就是让她消失,现在她消失了,我很开心。钱已经转过去了,咱们永远不要再联系了。”
说着,她挂了电话,掏出自己的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宝贝,今天晚上我去你那里吧?”
“这个……还是改天吧,我有同学要来。”
4.
柳细细很气愤,她深入虎穴,和情敌住在同一间宿舍;又花了一笔巨款,请网友过来帮她演戏,终于成功把情敌卖给了守墓人,可没想到换来的却是这种结果。为了一个同学,他竟然拒绝了她!
柳细细如果愿意善罢甘休,那就不是她了。她气呼呼地穿梭在林立的石碑间,想尽快找到回去的路,不经意间,眼前的石碑遽然一亮。她的视线被吸引过去,霎时发现石碑上有一点磷火,越烧越旺,火丛还用一种诡异的节奏不停地往上蹿。
先是愕然,后是震惊,因为她看到一张鲜血淋漓的脸,从石碑后出现。
“你……你是谁?”她胆子再大,目睹眼前的情景也不禁惊慌失措。
面对花容失色的柳细细,这个脸上血肉模糊的人缓缓开口了:“你一直在扮演我,难道竟然不知道我是谁?”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双手背在身后,手里握着一把刀……
5.
楚葵收拾好一切,然后去车站接同学。这个同学的名字叫莫小溪,他们的关系当然不仅仅是同学那么简单。
看见莫小溪满面清爽地出现在车站口,楚葵紧走两步赶上去,一把抱住她的腰:“宝贝,我想死你了。下次你来之前最好先打个电话……这样我好准备准备。”
“我不是打电话了吗?”
“你都快下车了,才给我打的电话。”
莫小溪狡黠地笑了笑:“你好奇怪哦!告诉我,这段时间有没有不老实,有没有背着我跟别的女生交往?”
楚葵拍胸脯直说:“我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没有,当然没有。”
莫小溪无声地笑了,无限妖娆地说:“好……那就好。”
【大山里的怪坟】
一、熟男熟女的惊心偶遇
我从小是听着我奶奶的故事长大的。奶奶小名“小五子”,太姥爷太姥姥一连生下四个孩子,却一个都没占住。到我奶奶一落胎胞,太姥姥就大出血死了,她倒是顺顺溜溜长成了人。于是方圆几十里的猎户山民都认准了,小五子这丫头命太硬。
我奶奶长到了十四岁,命硬的说法再次得到了血呼啦的印证。太姥爷被日本人抓去放排,把咱们长白山上蹿天高的红松黄松美人松……一股脑伐倒了运回小日本儿。太姥爷是抗联的密探,暗地里领着工人们怠工,闹事,被日本人杀鸡儆猴点了天灯。
山民们自然把这笔账记在日本人的头上,却也没忘了那个茬儿——小五子命硬,又克死了爹。因此奶奶的青春是苦寂的。尽管她上山能打狍子,上炕会绣花,长得更是“眉是眉眼是眼”的,一条黑油油的大辫子过了屁股蛋儿,可像点样儿的小伙子都不敢娶她回家。歪瓜裂枣的打她主意,我奶奶自然也看不上。她野辣辣的春梦里,未来的男人要像二人转里那个张廷秀,识文断字,白白生生。
那一天奶奶进山挖药材,天闷得一会儿就湿透了小花褂,她心里念叨着可别让大雨淋喽,却还是没忍住跑到丹凤岭去看她几年前就养的一苗野山参。她计划着这棵参长够了个儿,就给自己置办一套拿得出手的嫁妆。
闷雷轰轰地响,奶奶一脚高一脚低急三火四地跑,不料抬头却看见了一缕烟!奶奶唬了一跳,瞬间冒出来的念头就是自己的宝贝被挖参人发现,并且住在一旁那个废弃的地窨子守上了!奶奶气得冒烟,她已经把那参用红绳拴上了,按山里的规矩这就是有了主儿,谁还来虎口里拔牙!她脚步生风,跑到地窨子外头掐着腰骂起来:“不要脸的杂种!别以为姑奶奶不知道你狗肚子里的馊吧主意!敢跑到姑奶奶地界撒野,不想活了你!”
骂声没落地,地窨子噌地窜出一个大老爷们,一只胳膊死命勒住奶奶的脖子,另一只手往死了捂住奶奶的嘴!奶奶一口气缓不过来,拼命踢打挣扎着,可再强壮的女人到了真章儿也不如男人!眼看着奶奶翻了白眼,一只野猪突然扑了过来!那男人惊骇之下刚松开我奶奶,就已经被野猪扑倒了!奶奶喘着粗气跨着篮子就要跑,那野猪又狂叫着扑向了她!
危急时刻,我奶奶抡起猎刀搂头盖脑奔着野猪脖子就是一下子,野猪血噗地喷了出来。那男人回过了神儿,也对着野猪屁股就是一枪。突然一声霹雳,天像被撕裂了一个大口子,倾盆大雨“哗……”地泼了下来。估计野猪被这瞬间的巨变吓慌了神,一声嚎叫,居然掉转屁股跑了。男人还在发傻,奶奶一把薅住他的胳膊:“瞅啥呢!进去!”
外头的炸雷一个接一个响,地窨子里黑得只能模糊看见点儿亮。男人喘息了一会儿,在地当间儿拢了一小堆火,奶奶凑上前烤着衣裳,一抬头……这一看她居然迅速忘了男人对她的伤害,心跳了几下,脸也有生以来第一次辣起来。眼前的男人居然干干净净,清清俊俊!男人被奶奶盯得冒了汗,拿出一个素花手帕擦脸,奶奶张嘴就问:“你刚才为啥下死劲儿勒我脖子?想勒死我是不是?”
吧嗒一声,男人的手绢掉在火堆里,两人忙手忙脚抢出来,男人也不那么紧张了:“我……我以为你是来抓我的……对不起!”
奶奶的鼻子里哧出两股浊气,似乎愤恨也都哧了出来。男人很聪明地转移了话题,问起山里打猎挖参的事,两人这一聊就直到天大黑。大雨不住点儿地哗啦啦,两人听得腻烦,不知不觉歪在火堆旁睡着了。
二、命硬奶奶交了桃花运
奶奶睁眼的时候天大亮了,外头一轮好太阳,空气那个鲜啊!她偷瞧一旁看着她发呆的男人,回想起昨夜的事儿红了脸,挎着筐子钻出了地窨子。男人追到门口问了句:“你还来吗?”那张清俊的脸看上去可怜巴巴。奶奶头一低脸一红,一甩辫子,跑了。
那一整天奶奶都魂不守舍,终于在日头衔山的时候,挎着筐子出了门。那一路奶奶脚下踩了风,一个多时辰的山路居然一半时间就跑到了。筐子里是一摞香喷喷的黄面饼,十几个煮鸡蛋,还有一整条软烂的狍子腿。男人大口吞咽着,奶奶忽然很心疼这个白净的男人,很想把他的头抱在热烘烘的怀里,搂紧了再也不松开。可天儿不早了,奶奶拎起筐子口气虚浮地说:“俺回啦。”可筐子被男人拽住了,奶奶往怀里拽,男人也往怀里拽。拽着拽着,奶奶的身子就一软,瘫倒在男人的怀里,男人被撞了个趔趄以后顺势摔倒,两个熟透了的男女几乎是迫不及待就缠到了一堆儿。
这一缠就是好几天,直到那摞子面饼吃得饼渣儿都不剩,奶奶才想着,该回去了。大大方方领着自己个儿的男人,回家去过小日子。
叫林国强的男人不乐意,说还不是时候。他还嘱咐奶奶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他的事,以后也不要见天儿往这边跑,四五天来送一次吃的就成。奶奶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
别的都能做到,可让奶奶四五天才去一次地窨子,那是拿刀子剜心上的肉。(奶奶回忆起这段过去,最常给的一句注解就是“人想人,能想死”)奶奶回家那天夜里就做梦,梦里地窨子被狼群包围了,男人被撕咬得血肉模糊。翻过身又是一个梦,这次是男人被戴大盖帽的抓走了。奶奶躺不住了,连夜烙饼蒸花卷煮咸肉,启明星还在西天一眨一眨的时候,她已经挎着沉甸甸的筐子上了路……
这样明铺暗盖的日子过了一个多月以后,村里开始有人说闲话了。说奶奶让公狐狸精迷惑了,可被狐狸精祸害的人都骨瘦如柴,怎么奶奶红光满面?就有大明白解释说,小五子不是命硬吗?会采阳补阴!
奶奶没心搭理别人的嘴,只是着急林国强因为受潮起的满身湿疹。这一天她穿了一件不舍得上身的红花袄,辫子上扎了红头绳,告诉林国强:“我给你缝好了新衣裳,你这就跟我下山,办几桌酒招待屯邻们,咱就算成亲了!”
见正啃着熏兔的林国强一愣,奶奶紧着说:“我知道你身上有事,还多半是见不得人的事,要不你识文断字白白净净的,哪能窝在这地窨子里受委屈?也不能看上我这粗手大脚的……我不管你犯了啥天大的事,我就一心跟你,哪怕你杀了人放了火蹲大狱,我也等你出来!”
林国强放下兔子,拉住奶奶的手说:“我早就想告诉你实情,就是怕你接受不了。真的我干过啥你都不嫌弃?”
奶奶使劲点头,林国强一咬牙说道:“我……我真是杀了人!”
奶奶眼皮都没撩,这答案早在她心理承受范围之内。
林国强在地窨子一角的地上刨了起来,很快就刨出了一个小布包,打开布包,里面都是累累垂垂、黄澄澄的金块!林国强捧着金块,揭开了自己窝在这长白山深处的因由。
三、艳遇男人的悲情故事
林国强虽然长得白白生生,也的确读过书,却为了给老婆挣家业,去了夹皮沟日本人的金矿当了淘金工的工头。淘金的活苦,风险更大,拿到手的金子要带回家也千难万险。在那个劫匪多如牛毛的年代,弄死个金工跟碾死一只蚂蚁也没多大分别。
林国强把老婆托付给结拜兄弟吴广义,自己在夹皮沟一住三年半,等到日本鬼子纷纷撤退,金工们合计着带了多年的血汗逃跑,林国强把金子藏在内裤、头发里,一路跋山涉水,九死一生,终于回到了菜园子胡同的家。
他深夜到家,可无论怎么砸门都没人开门!他心里起疑,一脚踹开房门,第一眼看到炕角哆嗦着挤在一起的老婆和吴广义!那一刻他热血上头,毫不犹豫地抽出防身的砍刀对着奸夫劈了下去。一刀,两刀……他根本不记得砍了多少刀,直到清醒以后看到老婆光着身子昏死在炕上,才醒悟过来,匆忙换了一身衣服跑了。林国强逃出了家门,看天上漆黑如墨,就想躲进深山才安全,于是一路向东扎了下去,直到遇见了奶奶。
奶奶想了一会儿说:“你不敢跟我去村里住,怕被人看见了举报你?”
林国强点点头:“这事过去好几个月了,我根本不知道家那边怎么样了。五子,我看你也挺机灵的,你敢不敢进城一趟,看看大街小巷有没有通缉我的告示?如果消消停停,我就跟你回村过日子。”
奶奶阴沉的心里现出了亮儿,林国强详细告诉了她进城要注意的事项。其实他小看我奶奶了,奶奶是个女中汉子,胆大心细出了名的,不止一次跟着爷爷进城卖山货。最稀奇的是,奶奶还识得几个眼前字儿。临了,林国强拿出一张白纸,指着上面那一行字一个一个教给奶奶读熟了。告诉她,如果一切太平,就去这个地址找一个叫唐三虎的人,跟他讨个回信。
奶奶接受任务回村,翻出一张貉子皮去跟保长家换大黄米。保长老婆摩挲着貉子皮喜眉笑眼,保长却皱着眉头说:“小五子,这些天屯里人一直在说你的闲话,还有人看见过你跟一个大老爷们骨碌到一铺炕上去了……”奶奶不卑不亢地说:“有这事。我都二十四了,村里没人要,在外头找一个也不行吗?我爸妈就我一个骨血,叔也不能瞅着他们当绝户棒子吧?”
保长老婆急忙给解释:“小五子你别恼,你有了人,你叔巴不得呢!是上头有通知,发现可疑分子必须报告!”奶奶敞亮地说:“婶,我那男人昨个儿就回城了,我也打算拾掇拾掇跟他出山一起过呢!你就甭跟我们操心了!”
奶奶烙完了饼,一口气跑进了地窨子。把新情况一说,林国强也着急了,拿了金子就要跑,奶奶一把拖住他:“别急!你现在不知道城里什么情况,出山遇上警察怎么办?离这儿不太远有个地穴,屯里没人知道,你先猫那儿去!”
天黑以后,奶奶拉着林国强摸索着找到了那个山谷里的地穴,用绳子绑在他腰间顺到了穴底,又把吃的喝的都用绳子顺了进去,地穴很深,肚大口小,穴口也就是一个洗衣盆那么大,周围长满了长草。奶奶趴在穴口告诉林国强,最多七天,自己就能把事情办好,接他出去。这些天千万不要弄出一点声音,一切等她从城里回来再说。
四、三个女人的苦情戏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奶奶就出门上路了。这一路步行、马车、汽车,颠簸到城里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奶奶专挑人多的电影院、大商场逛,到处看那些贴的告示。通缉人犯的告示不少,还真没林国强的。奶奶安了心,开始到处打听菜园子胡同在哪儿。机灵的她从林国强嘴里知道了他住的地方,就打算过去探问一下他老婆怎么样了,回去告诉他也好安心。
眼前就是菜园子胡同,胡同口有个穿花褂子的小女孩在踢口袋,
奶奶笑眯眯凑过去,开口问道:“小妹妹,你们这儿有姓林的吗?”
女孩盯着奶奶大襟掖的手帕,转身就跑:“大娘,妈!有人找!”
奶奶正在吃惊,胡同里一扇院门开了,一个朴素秀气的妇女走了出来。女人走过来也是先盯住了手帕,然后礼貌地开了口:“大妹子,你找我?”
奶奶心里有点慌,一边后退一边摇头。女人和颜悦色地说:“别跑了,我认得你那个手帕,那上头的花是玉兰绣的!你是林国强打发来的吧?他现在怎么样了?”奶奶的心怦怦跳得急,一狠心走过去:“嫂子,国强托我回来看看,家这边怎么样了?有……有没有人告发他?”女人拉住了奶奶的手:“要这么说,就都不是外人了。进来吧。”
奶奶可不是畏手畏脚的女人!别看眼前的女人一副见过世面的派头,可不也就是一个淫妇潘金莲吗?奶奶胆气壮起来,昂首挺胸进了院。
在那间正房的堂屋里,听了奶奶对林国强现状的描述,女人叹口气:“哎,自作孽,不可活啊。”
奶奶再也忍不住了:“嫂子,按理儿这话不该由我来说。国强有今天这个下场,怪谁呢?家有贤妻男人不遭横事!”
奶奶气哼哼说完,女人却还是不温不火的样子:“哦?这么说,是我不贤惠了?”
奶奶再也忍不住了,一口作气数落起她的不是来。一股脑说完了才回过味,哎呀自己这嘴太没把门的了,这可是在人家地盘!不知道这娘们有没有勾引其他男人,万一打起来只怕人家有帮手!
奶奶心里七上八下,女人站了起来:“走吧妹子,我带你见一个人。”
奶奶跟着女人来到厢房。厢房炕上躺着一个年轻点的小媳妇,白净的脸上居然好几条伤疤,看着很恐怖。那个踢口袋的小女孩就偎在她的怀里,先前的女人打发女孩出去玩,然后开了口:“妹子,我是林国强的老婆书梅,这个就是跟他相好的玉兰,你听听她是怎么说的!”
奶奶胆战心惊看着那恐怖的玉兰,玉兰呼地一下爬起来:“那王八蛋在哪儿?在哪儿?你告诉我!我要吃他的肉!”
玉兰哇哇大哭,书梅撩起她的衣襟,只见前胸后背好几道让人触目惊心的伤疤,一看就是新愈合不久的。奶奶张口结舌,那书梅在一旁说出了一切。
敢情去淘金的根本不是林国强,而是玉兰的男人老吴!老吴在夹皮沟辛苦三四年,带着金子逃回家,推开家门正看到结拜兄弟林国强跟老婆滚在一起。他气不过上前厮打,却因为长途跋涉早已经精疲力竭,被林国强几刀砍死。玉兰扑上去揪住林国强打骂,他杀红了眼,居然又砍了玉兰几刀,然后翻出了老吴身上的金子,跑回家翻出细软浮财跑了。
书梅找到玉兰家才知道真相,虽然她厌恶玉兰,可看到这惨状也于心不忍。鬼子刚刚投降,城里正乱着呢,老吴家住得偏僻,他又是深夜回家,并没人发现他的惨死。书梅连夜把老吴埋在后院,把玉兰和女儿接回家调养。
奶奶听完就傻了,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女人哭成一团,忽然胸口一阵烦恶,干呕起来。俩女人止了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玉兰抢先说:“我猜你是有了!有了林国强那王八蛋的小狼崽子!哈哈!哈哈!”
玉兰拍手打掌笑起来,奶奶使劲压抑着泛酸的胸口,心里腾起一阵恐慌,肯定是有了,有了!这该天杀的孽种,早不来晚不来,你这是要老娘的命啊!
奶奶终于大哭起来,哭自己命硬,哭自己可怜,满以为遇上个知心人,还是这么个东西!奶奶推开了书梅递过来的手绢,在身上掏摸手帕,却摸出了那张纸条。
书梅疑惑地念着:“民康巷12号?这是个汉奸窝点!唐三虎?前儿刚被抓起来,说是给日本人当狗间谍!他们那一窝人专门帮日本人破坏抗联的粮食点儿,坏透了!”
奶奶不知道间谍是啥意思,可她知道日本人有多坏,她爹就死在他们手里!书梅拿着纸条的手簌簌发抖。玉兰的女儿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喊道:“大娘不好了!好多警察在敲咱家门!”
五、这个坟墓有点怪
警察是因为唐三虎的招供来捉拿林国强的。关键时刻见过世面的书梅撑住了场面,咬定说林国强已经失踪两个多月了,自己也在找他。
警察走后,三个女人抱在一起再次痛哭,哭够了书梅说:“我不袒护他,他既然是汉奸,我……我也恨死他了!可妹子你不知道,那唐三虎抓进去以后,他的家就被街坊邻居给砸得稀巴烂!东西抢光了,房子也烧了,一家老小现在流落街头要饭……只要抓不到他,好歹还有个余地,要不我们娘们儿下半辈子背着狗汉奸家属的名,日子可怎么过啊?”
我奶奶打了个冷战,下意识地摸摸还扁平的肚子。
奶奶临别的时候抱紧了书梅再一次掉眼泪:“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汽车、马车、步行,还是来时的那条路,可奶奶走得万般艰难。她恨自己命硬,看上个男人是汉奸杀人犯,可想到两人在一起的恩爱,心就疼得喘不过气。
奶奶在家里躺了好几天。地穴里的男人肯定断顿了,那么深的洞穴,他自己爬不出来。到底该怎么办?奶奶跪在太姥爷的坟前要答案,似乎冥冥中父亲给了她主见。
天亮了,奶奶翻出家里最后一张狐狸皮,那是一张稀罕的红狐皮,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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