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里的雨不比六月的雨来得清爽,夹杂着冬季最后的一丝哀怨,杞人忧天的来了。
兔子就是乘着这怨天忧地的风来的。我不记得兔子是从哪里来的,对于过去的时光,我没有刨根问底的习惯和兴趣。过去的就该让它好好排在记忆的书廊里,不管你怎样把它扒出来晾晒,也蒸不干那泛黄的印记。
可人就是如此的乐此不疲,我也是。没有理由的,就是忍不住回忆那些只剩零碎的画面,翻箱倒柜也要扒出来,晾一晾,无论太阳在不在。再找个唯美的角度,在镜头前再拍一次存放。
后来,我更加的忍不住。
但兔子总是反悖我,兔子不会回忆。
兔子在毕业相册的扉页上写着这样的一句话:
“我不相信过去,记忆是不能相信的,它是个骗子,会骗走我的未来。”
只是我想兔子不会有什么未来了。兔子很平静的点头,并“嗯”了一声,像在同意一个与自己毫无关联的研究报告。
这时,暖风已经从南方入侵了,兔子和我还来不及习惯冬天的无花,就被迫看那桃花祸乱人间。
桃花落尽才算是和兔子混的比较熟,这听来让人觉得兔子是个冷漠的人,而事实往往与猜测相悖,似有万年不解的深仇。
兔子待人很热情,对每个人都很热情。在这驿站里,这意外的热情反倒让我们这些常客有些许不好意思。
但兔子没有对哪一个过分热情,也没有冷落了哪一个角落。可兔子的热情到了小A那里完全失了效。像是悸动的深冬里,一个人的单相思,兔子必然是热脸贴了冷屁股。
向来遵从安静自然的小A,很变态的散发着空山中散漫的闲愁,像在深海中洗净了沾染的尘土,却也难免会有腌肉的腐气从身上婉转的散发。
火扑向冰,要么熄灭,要么蒸发融化冰,玉石俱焚。只是冰冻三尺,非兔子这一日之火的热情能融化的。
兔子很自然的以为,小A厌恶他,而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不带一丝同情的。
意外的,看似水火不容的两人却每天形影不离。小A不可否认是个冷漠的人,有这么一个人活在回忆里,是有理由冰封回忆的。而兔子那不温不热的火,没有内心般随风摇曳。反而更加不近人情。
如果说小A是那不食人间的烟火,那兔子则是一具冷暖自知的行尸走肉。貌似悠闲地步调,看似自由的姿态,却带着腌肉的腐气,散漫的气质还有那可怜卑微的内心都是一样的。
当然,也包括我。
兔子经常吃冰,即便是在冬天。令人惊讶的不是他那恐龙般坚强的胃,而是兔子讨厌吃冰。用小A的话说,他只是单纯的想品尝寒冷的味道,给自己本身的不明火降温。
用我的话说:一个脑残的变态。
很多时候,我会在稿纸上尽力写下一些不算哀伤甚至阳光的句子,或者画上几张漫画人物。这种情况下三藏会一脸鄙视的走过,继续画他的黑板报。小A则会煞有其事的评价一番:画面无任何感情投入,太他妈死板了……啧啧,孺子不可教,不可教也。
我想我会是个看起来很“哀”的人,病态的白,糜烂的黑。而事实是我从未为了什么真正哀伤过。
而快乐本就该是且只能是建立在痛苦之上的,这样才能达到平衡。无论怎样解释,当你享受了怎样的快乐,就一定会有人承受相应的痛苦。
我想我终于明白为何小A总是一脸淡然,或者痛苦。
我认为是他的善太幼稚。兔子说,他只是麻木了罢了。
悲天悯人啊,人总是这么会自找没趣。
在小雨的天里,兔子在奔跑着,不留余地的淋湿了全身。我一直趴在教学楼的最顶层,静静地看过了兔子冲出校门的全过程。兔子是接过一个电话走的,他的表情从平静到狰狞,我知道不是什么好事。我从未见过如此惊恐的兔子,那惨绝人寰的脸色,甚至学校的保安都不敢拦住他。
兔子回来时已是一周后,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回来的。对于发生过什么事情的问题,没人过问。既然他不说,即是他不愿说。我深知这问题的无力,便装作无关风月,一如既往。但我知道,他又向小A更近了一步。
时间没有终止,生活是不会安静下来的。那之后,兔子的哀怨更加严重了,他不在抱怨那些更加惨绝人寰的事了,只是打发无聊的抱怨着一分一秒,一点一滴。但我想,兔子只是不想再为一些无聊的事欢欣鼓舞了。
兔子是一团火,一团自生的火。从第一次相见我就如此认为。小A是一块固步自封的冰,不理世俗,不理冷暖。时常会妄想着火把冰解封。到如今,这团自生的火终于是自灭了。
兔子是那年三月来的,次年的六月便走了,在那清爽的雨中茫然离去的。小A表情僵硬的笑着,不知是喜是忧,潇洒的说了句,拜拜。而我什么都没说,想来也无话可说。
兔子在那样一个令鼻子发痒的季节,挠痒般的来了。当风从袖中吹过时,兔子便离开了。那之后天气凌然耸立,等到发觉的时候,冬天也已经过去了大半。
浮躁的人不会牵着蜗牛去散步。而小A,就是那个能牵着蜗牛去散步的人。揣着一颗悠哉的心,在人生这条路上,悠闲的转悠着,仿佛一切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兔子走后的日子是平静的,摆在眼前触手可及的高考,带不动一丝的紧张感。屋后的杨树林立,光影斑驳。小A倚坐在一棵树下,趁着炎热,乘着阴凉。一阵南风掠过,泛黄的叶片落下,踱着沙沙的脚步,散漫的心情涌上心头。一切如风云轻淡,不觉到了日落,西方已是一片红霞。
可不管再怎么想要拖住时光的尾巴,教室里挂着的那台古钟还是一分一秒不停在走。不同的是,时光飞逝的速度是拧回多少圈的发条也追不上的。
只是这世界有那么多的遗憾,我想起我曾今在日记本上一笔一划无比郑重写下的梦想。我一直靠梦想活着。只是,这个世界不符合我们的梦想。
小A的高考是睡过去的,我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的困。也许是一个人演了过多的戏份,失去了最终的梦想。我第一次感到没有目标的拾级而上是多么可怜。
比那个在烈日下,趁着阴凉午睡的人儿还要可怜。
这之后的日子过得飞快,整个假期都很炎热。
我和小A去了一趟江南,那边的山很多,在哪里真正见到了蓝天白云,青山绿水。
几天后,天各一方。
太阳依旧炎热,打着瞌睡,整个假期昏昏沉沉的过去了。
我是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一脸颓废的晃到新学院的。我没有太注意这儿是怎样的构造,我无疑是个路痴。
有一个很长的亭道,很难想象我在那里呆坐了一整个午后。
我像一个没有过去的人,在这里重新启程,我自认我是个幸运的人,至少我的梦想不是大学(虽然我还是来了)。这也是小A和兔子唯一称赞我的地方。即便被世俗遗弃,也乐此不疲。
军训的那几日,于我来说,很是愉悦。
教官吼着严厉恐怖的话语,命我们安静,动弹不得。若能就这样一直不动,我是很情愿的,第一次觉得人群也是安静的。
每个人都有一个无疾而终的故事。
每个人都有一段摆脱不掉的回忆。
每个人都会度过一个冗长的夏天。
与小A分别后,已是又一个暑假了。像天气预报说的一样,这个假期不热,阴雨不断。心里也多了层阴霾。
宅在屋里一个月了,实在憋得难受。一个人去了市里,怀着透气的心情,买了一些画具和素材。走在街上才发现,空气稀薄的足以令我窒息。我与熙熙攘攘的人群格格不入。
虽说是凉爽的假期,可八月份的天,是改不掉它燥热的性子的。当汗水浸湿衬衫的袖子时,我也终于耐不住街道的哗然,转道找了家‘偏僻’的旅馆。
夜晚来的总比想象中的早。
房间不大,白色的天花板,素色的木床,我挠着湿漉的头发,困意袭来,想要入睡。手机里萦绕的音乐,我拿着我的黑色笔。
外面的车鸣声愈发高涨,终于是把我吵醒了。深夜零点,外面一点都不安静。淅淅沥沥的声音在窗外不绝,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闪烁的尾灯光亮,我清晰的看见晕黄灯光下细丝分明的雨。人行道上,人烟稀薄,一切那么黯然。
无奈打开电视,苦笑,蓝屏时间段。
登陆QQ,无人在线,或则都是隐身。偶尔几个夜猫子突然上线,头像又瞬间变成了黑白。我安静的刷新空间首页,渐渐入睡,梦里,相识,相聚,相离。
追寻着回忆的感觉,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太耀眼,把我刺醒。
思维还处在混乱的边缘,但饥饿的感觉不会是错觉,路过一家KFC,循着音乐的声音推门而入。
现在是九点钟,人潮涌动,随着人群找到了柜台,我不记得我要了什么,因为我看见了小A。他在这里工作,外表的变化不算太大,只是那副黑框眼镜换成了一边的白色纱布包裹着头部,头发更长了,颇有《银魂》中高杉的气质。一如既往淡然的笑着,我向旁边的女生点了餐后,选个尽量远的位置坐着。
我从未想过,有这么一天,会偶然相遇,一切太过唐突。算起来,足有两年多未联系过。
不容我多想,小A已经发现了我,望着小A那惊愕的表情,我才发现我的头发乱作一团,衬衫满是褶皱,套着一件休闲长裤,拖着双帆布鞋,俨然一副拾荒者的模样,不免有些尴尬。小A一脸无奈的把我领到窗台下,我知道,这顿早餐已经不用我破费了。小A意外的很热情,我以为他会把餐盘扔在这里继续去工作,故事的展开却是意料之外,我们相互聊起了分别之后的事情。
听着小A肆无忌惮的笑声,看着他头上缠着的白色纱布,我感到了灼热,虽然空调大开着,心情却如被炭火烤着。这顿早餐乏味不堪,那杯冰镇百事,是我唯一记住的味道。
门前梧桐上的两只鸟儿,聒噪了一天。
听小A说,兔子也在这座城市,并不知道他在这里做什么,只知道他在这里,倒也是足够了,足够约他出来的理由。
让人头疼的是狂欢的地方,灯红酒绿是一种禁锢。我不清楚小A和兔子发生了多少转变,但有一点不会动摇,他们无疑不是会戴着枷锁行走的人。没有武装,没有留恋,即使步履瞒珊,也会笔直向前。
在城市里没有黄昏,只有六点钟。约定的地方是一个湖边。
看了看身上的行头,便在步行街闲逛,换身衣服。
这时一段平静怅然的轻音乐钻进了耳朵,带着点点哀伤和一丝随遇而安的态度。不同于别的店铺尽是哗众取宠的DJ。
在门前铺着白色的地毯,坐着一个人,形单影只,云彩的影子正好落在那里,缓缓向北移去,起风了。
那是个男生,戴着纯白的包头帽。我只能看见侧面,他看向街的尽头,像是在等一个远方的人,或是目送谁的离去,长长的扎在一起的燕尾,便随着风向街的方向舞动着。
我就这样怔怔的看着,直到眼睛有了一丝凉意,可是自己却没有权力破坏这幅风景画,只能让它沉淀着,沉淀着……
他突然转过头来,看见了我,洒然一笑,又安静的看向天空,我也顺着目光看向天空,再不敢低下头来,天上一排大雁南飞而过。
那是兔子,我没有近视。
我转向去了另一家店,我不确定兔子有没有认出我,重新换了身衣服,装作无意的从店门前走过,径直去了公园。在湖边的长椅上落座。小A在一只船上,向我挥手示意,我摆手,继续品尝着雪糕。
兔子还在望着空荡荡的天空,偶尔几朵云彩飞过,以至于客人来了也毫不知情。
“相遇的话,定然会有离别,但也正因为有离别,才会有相遇。”
当我回过神时,月亮照黑了天空,小A趴在我的身后,如此说着。兔子咬着雪糕,对我伸出了大拇指。我看不见兔子的眼神,他的包头帽连眼睛一块包住了。
下起了雨,很小,小到平静的湖面也不去理睬它。
习惯的掏出速写的小本,画了张风景画,不敢画得太清楚,模糊地一层雨洒在上面,在月色下,起了雾。
小A说,画的不错!兔子正拣着吃KFC的全家桶。在路边店铺喝了几杯啤酒,不过瘾,换成白的。一阵夜的凉风吹过,三个人抱着垃圾桶,一个接一个的吐。
十点的城市的夜着实让人不敢恭维,街头巷尾的灯,能把群星拽下。数月亮,是望着天空唯一能做的。
不聊未来,无谓。
不聊过去,无味。
不敢谈人生,世俗说童言无忌。
不敢问当下,谁开口谁便是那庸俗之人。
审视着湖的那一边。
小A在笑,单纯地笑,毫无意义的笑。
兔子在发呆,看着更远的远方,没有焦点的发呆,目光呆滞。
我躺在草丛中睡着了,至少那些过客是这么认为的,毫无疑问的。
我们在回忆里高歌叙旧。
夏天的夜空缀满繁星,树上有蝉鸣,我在一片聒噪喧哗之中,只听见自己孤单的心跳声。
零点时分,独自归来,满身的落魄酒气,房东也懒得骂我。倒在床上,无所事事的怅然。
次日凌晨,天微亮,我便匆忙赶回,只是兔子那团自灭的火,到最后也终于是固步自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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