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较的事情越来越少,
包括你不爱我,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
你是我的全世界,
而我只是你可有可无的备胎。
01
一帮人吃饭,别人都叫我“和和”或“盒盒”。只有阿梅喊我全名,因为我们不熟。
阿梅说:“和海琴,同样是女生,为什么你会做菜我却只会吃菜?”
她说:“和海琴,我好羡慕你!”
她说:“和海琴,我好喜欢好喜欢吃你做的西红柿炒蛋。”
她说:“和海琴,你教我们家刘先生做菜吧!”
我说:“同样是女生,你看,你只需享受,我却只能劳动。命苦!”
我说:“羡慕没有男朋友的人干嘛。”
我说:“你喜欢就好。”
我说:“哈哈哈,不教男人。”
刘先生在一旁听着我们的对话,默不作声,只是不停地往嘴里塞东西。他看阿梅的时候,眼神里满满的全是爱意。
吃完饭刘先生送阿梅回家,走之前他神秘兮兮跟我说:“明天周末,我来找你啊!有点事情!”
我点头。
第二天刘先生来找我,开门看见他的瞬间我惊呆了,他提着一大袋的西红柿和鸡蛋,傻傻地看着我说:“你教我做西红柿炒蛋吧,阿梅就爱吃你做的,可我们又不能老来你这儿蹭饭!”
“哈哈哈,你别这么认真,阿梅只是开玩笑的。”
“不对,她从来不跟不熟的人开玩笑。”刘先生忽然严肃起来。
“可是……阿梅为什么不自己来学?”我疑惑不解。
“她生来闻见厨房里的油烟味儿就恶心呕吐。”刘先生解释。
“我去,世界大了真是什么病都有啊!”我心里顿时闪过一丝丝从别处飘过来的矫情味道。
“番茄炒蛋人人都会做,可一千个人能做出一千种不同的味道。阿梅偏偏就喜欢你做的这个味儿。”刘先生认认真真说。
我沉默一会儿,说:“你们活得真细致。我教你啊!”
刘先生忙前忙后,我教他做了好几盘味道不同的西红柿炒蛋,他一盘一盘小心翼翼地尝试,味道不对了就再重新做,一遍又一遍,一盘又一盘,循环了好几个小时。直到最后终于炒出一盘跟我做的味道几乎一模一样的。他满意地狂点头,一边咂嘴回味一边自言自语:“阿梅一定会喜欢的。”我看见他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珠。
阿梅那个死女人真是幸福啊。
02
阿梅跟一有钱人在一起了。
这消息是KTV里刘先生喝得酩酊大醉时一不小心说漏嘴的。
刘先生攥着酒瓶,摇摇晃晃晕晕乎乎说:“阿梅说凑合,将就这俩词儿就是用来形容我们的,她说我们之间没有爱。可是,怎么能没有,一年以来她一直都是我的全世界。”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吭声,全场噤若寒蝉,空气里全是刘先生呼出的酒精味儿。
几个人一起出去逛街,一辆大奔停在了我们旁边。车门儿开了,是阿梅,还有传说中的那个有钱人林坤。
林坤比我们想象中的年纪大一些,实际上也比我们想象中更有钱一些。
阿梅踩十几厘米的高跟鞋,穿名牌衣服挎名牌包包戴名牌饰品,看上去俨然一副阔太太形象,她挽着林坤的胳膊,缓步走过来,看着刘先生冷冷地说:“这么巧,好久不见。”
刘先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湿着眼眶逃离现场。
林坤缓缓发动大奔,载着阿梅扬长而去。大伙儿闷声不吭四散离去。
阿梅这女人真该死。
03
刘先生约我出去。昏暗的餐厅,昏黄的灯光,零零散散几个人。
他叼一支烟,胡子拉碴。看上去像一堕落的社会混混儿,瞬间老了好几岁。
“给。这张卡你帮我转交给阿梅。”他将一张银行卡推给我:“对了,密码是阿梅的生日。”
“你怎么不亲自交给她?”我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我怕林坤误会她。”刘先生顿了顿,接着说:“我怕她因为我受委屈。”
我瞠目结舌。
“我要去南方了。这个地方,对我来说是铺满玻璃渣子扎满针沾满鲜血的破地毯,每踩一步都会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刘先生一边说一边耷拉着脑袋弹烟灰。
我听得一阵寒颤。
“你说,他对阿梅好吗?他们会长久吗?”刘先生吧嗒了两口烟,抿紧嘴巴望着远处若有所思。
鬼知道。
“阿梅说我们在一起是将就,我从来没那么认为过。这世上没人比我更爱她。”
我只是听着,始终没敢插话。
“如果有一天他对阿梅不好了,不要阿梅了,希望这卡里的钱阿梅可以用得上。我不愿意某一天她离开那个人后过得苦。”
神经病,演什么忧郁,玩什么深情。
“值得吗?”我小心翼翼憋出三个字。
“我已经不去考虑值不值得,那太功利。因为是她,所以我愿意。”
我哑口无言。这世上没有什么比“我愿意”更能让人心服口服。
我试图安慰他:“不是你的错。”
他幽幽地说:“阿梅也没错。”
“阿梅从小过得苦,我理解她,她不想再过一天苦日子。她没错。”刘先生吐出一缕烟圈儿,一口气吹完一罐啤酒继续说:“如果有一天阿梅能回来找我,我还是会不顾一切迎接她。”
这世上真有情圣这种稀缺玩意儿,真特么稀奇。
刘先生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几秒钟之内我脑补了一系列他可能想要说的话。
“有个烂俗的问题,我想问你……”刘先生掐灭烟头,支支吾吾开口了。
“问啊。”我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状。
“一个男人有10万,他愿意给你10万。另一个男人有1000万,他愿意给你100万。你会选哪个?”
一个早已烂大街的问题,果真够烂俗。
“哈哈哈,这俩男人疯了吗干嘛无缘无故给我那么多万。”我嬉皮笑脸拍着桌子哈哈大笑。
刘先生没笑也没接话,他表情严肃,眼神里有期待,有伤感,甚至绝望,我突然意识到这个氛围下的嘻嘻哈哈信手乱侃简直弱爆了。我立马刹住笑声一本正经说:“再多的十万一百万都不如自己亲手赚来的一万心里踏实啊!”
“但阿梅用实际行动给了我不一样的答案……这世上所有问题如果都有标准答案就好了。”刘先生眼神空洞,恍恍惚惚又陷入了沉思。
可是,在这个西北小城市,刚毕业不久的刘先生只有二万,但他却给了阿梅五万。他说另外三万是管亲朋好友借来的,他说希望这五万可以帮阿梅撑过一段时间。
阿梅那个死女人,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04
我跟阿梅约在一家咖啡屋,我递给她银行卡。
她急匆匆赶过来,气喘吁吁问了句:“刘先生走了?”
“嗯,走了。”我照实说。
阿梅面无表情,似乎刘先生是走是留对她来说根本无所谓。
阿梅果真收下了银行卡,没有一丝丝犹豫和客套。
这样的做法真的很阿梅。
“谢谢你帮他给我这个,对了,我得走了,回去做饭。”阿梅说话的间隙将银行卡塞入自己的钱包。
“阿梅,你会做饭?”我想起之前刘先生说过阿梅闻不得油烟,心里有点儿震惊。
“会啊。”阿梅沾沾自喜,眼里闪过一道喜滋滋的光。
“可是不是说你闻不了……”我保持着活见鬼的模样,突然不想多说一句话。
阿梅疑惑地看着我:“啊?怎么了?”
“没事啊……没事。”我全身血液在往脑门冲,心里一股铺天盖地的同情汹涌而来。
是同情一直以来都被欺骗的刘先生?还是同情放弃那么爱她的刘先生的阿梅?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一个女人愿意洗手为你做羹汤,除了保姆,还可以是因为爱。
那天我突然发现一件恐怖的事情:阿梅从来没有爱过刘先生。
那么一年以来众人面前看似恩爱的出双入对都算什么呢?
只不过一场戏,一场旷日持久的戏剧。
整整一年,刘先生傻里傻气以男友的名义将备胎的价值发挥得淋漓尽致。
而对于阿梅,刘先生的存在,只是为了填补她等那个人有钱人出现之前的空缺。
阿梅那个死女人,真卑鄙。
05
刘先生离开后跟所有人都没再联系,我想,他大概再也没办法知道一直以来阿梅其实会做饭的事实,又或者,可能很早之前他就已经知道吧。
那天KTV里,刘先生喝了好多酒,醉醺醺四仰八叉瘫在沙发上,钱包从他的裤兜里滑落,里面夹着阿梅的照片。照片背后有一行小字:计较的事情越来越少,包括你不爱我,其实我一直都知道。
离开那天,刘先生双腿灌了铅一般,拖着箱子在马路边饶了好久好久。朋友说阿梅不会来的,“不会来”这三个字劈得刘先生头晕眼花,他混混沌沌说了三个字:“我知道。”
是啊,他真的什么都知道,包括阿梅从来不爱他。
刘先生曾有一套众人皆知的备胎歪论,搞得身边人全都深信这辈子若没当过备胎那真是太可怜太龌龊太窝囊。他说,一个人是备胎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始至终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拿你当备胎。他说,那个分手后找你哭诉的,那个寂寞时找你聊天的,那个失恋后对你献殷勤的异性,都只是简简单单拿你备胎。他说,你是一个人的备胎,证明你有那么一点点魅力,有那么一点儿转正的机会,你是很多人的备胎,那证明你真的是魅力四射,你有很多转正的机会。
那么,刘先生曾经有多少转正机会呢?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在阿梅那里,刘先生始终只能是备胎。
刘先生曾说,备胎最大的诱惑在于留给对方无限幻想与纠缠的余地。你明明知道她不喜欢你,只是拿你当备胎,可你还是自欺欺人不愿放下也无法割舍。
所以,爱情不理智的地方就在于,阿梅亲手挖了坑,刘先生心甘情愿跳下去,任由深坑日复一日变泥潭,越陷越深,任由自己躲在泥潭里拼命扑腾,挣扎,也不肯拍拍灰尘丢下一切抽身爬出来。
两年过去了,西红柿炒蛋总能被我做出各种不同的味道,我已经记不起当年刘先生为阿梅做的那盘西红柿炒蛋到底是个什么味儿,但我依然能想起那一幅清晰的画面:酷热难耐的夏日午后,刘先生戴着围裙,在电饭锅旁认真学做西红柿炒蛋,一会儿被溅出的油滴烫得暴跳,一会儿被油烟呛得咳嗽,但他依然乐乐呵呵哼着小曲儿心满又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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